不多时,皇帝从府中走出,一眼便望见站于对面的人。
他只望了一眼,便怔在了原地。
此人美得有些雌雄莫辨,长发随风微微飘动,有几缕金色光斑于他身前,散发出的光泽照于他面上,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张脸,便这般直白地展现。
直至金色消失,皇帝才缓过神,快步走至他跟前。
徐尹修抬眼,许久不发作的社交恐惧在对视的一瞬间猛地涌上。
皇帝的目光太过黏腻,像一条恶心的蛐,在他脸上不停地爬行。
徐尹修吐出口气,站直身,向皇帝行了一礼,道:“见过皇上。”
“平身罢,”皇帝将手背于身后,微微眯眼,笑问,“可是你找我?”
“是我。”徐尹修颔首。
“你为何会知晓长寿石一事?”皇帝又问。
“有方法自然能够知情,在下修隐峰徐伊,不知皇上可曾听闻过我?”徐尹修并不恭维对方,说这些话只是正题前的寒暄罢了。
混迹职场多年,如何快速与一位领导者拉近关系,他还是很清楚的。
而皇帝并不知情,在他离开府邸的那一刻,便进入了徐尹修的结界范围。
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后,徐尹修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插入正题,道:“对,我有配偶了,嗯,话说回来,关于长寿石……”
已经抓到魔修并且在附近等指令的薛桓二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见到了惊讶。
“我有……哥嫂?”薛桓讲此话时带着自己都未注意到的不爽。
“我也未想到,仙尊这般的人竟也会动凡心。”竺影亦从未听闻仙尊曾有过配偶。
薛桓缄默着,暗暗将拳头握紧。
他不希望徐伊拥有配偶,万一哥嫂并不喜欢他,要求徐伊将他抛弃怎么办?
他嫉妒徐伊配偶的权力,也害怕他所想之事会成真。
“你被暮樱骗了,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衣服,她是想待你将长寿石交之于她时,带回魔界给魔尊用,如今魔尊濒危,急需长寿石延长寿命,皇上您可万不能被暮樱所骗去了,若想激活长寿石,我可以助您。”徐尹修于皇上面前光明正大地诬陷暮樱。
“哦?”皇帝饶有兴致一笑,目光依旧那般炽热,道,“但我为何要相信你?”
“我有人证,”徐尹修亦笑,道,“竺影,阿桓。”
话音刚落,他身后便出现三道人影,中间那位是被捆着的,被竺影押着走上前,跪至地面。
徐尹修淡然扫了此魔修一眼。
……那倒也不必这么押着,逼供可是不合法的……
也罢,都于古代了。
薛桓走至他身侧,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口。
徐尹修轻笑一声,而后对魔修道:“你应该知道魔界又被神鸟攻击了罢?”
“略知一二,我与暮樱同行,已有许久未归魔界,但也从同僚口中听闻有魔尊濒危的消息。”魔修十分坦然地将所见所闻告之于众人。
皇帝眼睛微眯,道:“可暮樱已经向我保证过,她绝对不会背叛交易。”
“魔修所言亦敢轻信,”竺影轻蔑道,“我至今还从未见过有任何从良的魔修,他们到最后只会愈来愈极端。”
皇帝犹豫半晌,正要开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四周的场景随此话开始变幻,暮樱的身影出现在皇帝身后,缓步走向徐尹修几人,她笑着,道,“于我的地盘中诬陷我?好大的胆子。”
场景变化不断,最终变为一个仿佛噩梦才会出现的样貌。
天色赤红,四下一片平坦,半空中吊着许多铁笼,其中关押着各种各样的生命,时不时还会飘过几只魂灵。
徐尹修面无表情地看着暮樱,道:“许久不见,暮樱。”
暮樱并未回答,而是站至那位跪于地上的魔修身前,视线冰冷地扫下。
她挑起此人的下巴,骤然一笑:“废物。”
此话刚落,这位魔修便当场爆炸,血溅满地。
幸而徐尹修提前几秒捂住了薛桓的眼睛,并设下护罩将血拦于外界。
“仙尊大人,”暮樱抬眼望向徐尹修,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血迹,道,“您似乎总爱多管些闲事。”
“激活长寿石的方法众多,你又为何一定要选用百姓之命来激活?”徐尹修一面道,一面将薛桓拉到自己怀中,让薛桓将脸埋于他的腹前,不去看这周遭的血腥。
薛桓顺势抱住他的腰。
暮樱望向他怀中之人,笑了笑,道:“此法是最快的。”
“皇上尚未到急需长寿石来延命的程度罢?如此着急激活,你又如何敢道你毫无私心?”徐尹修此次辩论不过是想令皇上相信他罢了,否则他才不想在如此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发言。
是的,铁笼内的生命,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非常之渗人。
“不必再辩驳了,”皇帝忽然间开口,道,“于公,我更愿意相信暮樱,毕竟我在与她做交易之前,是有听闻她不会违背交易的,但,于私,我亦欲站于徐伊这方。”
徐尹修哑言,感受到杯中之人动了动,便低头望去。
薛桓转过身,冷冷地望着皇帝,道:“于公于私,你都不应当以百姓之命来换取你的命,若你是位明君,定然不会这般行事,若你不顾大局,只求己利,那与昏君有何区别?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伪君子罢了。”
“你……!”皇帝正欲骂他,便被一阵拍掌大笑的声音所打断。
“哈哈哈哈哈……”不远处走来一位半妖,他手里还拖着只丑陋的幻妖,此掌声便是从幻妖那些触肢的磕碰中发出的。
“有意思,徐伊,你这弟弟真是有意思。”简肆好笑道,走至竺影身侧。
竺影嫌弃地望了眼那丑陋的幻妖,站得离简肆远了些。
徐尹修笑着摸了摸薛桓的发顶,望着皇帝,道:“皇上息怒,小孩子不懂事,回去我会教训他,不值得您浪费口舌。”
可这人分明笑得一脸宠溺,一点也不像是会回去教训小孩子的样。
皇帝见状,火气更旺,但又是正要开口时,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
“暮樱,出事了。”发言者是位白衣男子,此时他的身上沾着几处血迹,脸上也有明显的伤痕,像凶战了一场。
“何事?”暮樱也并未将皇上的脾气放在眼里,回眸问沈筠。
“留下的残余魔气在一段时间内全都消失了,阳寿亦皆还给了那些人,若是再重新收集,或许赶不上魔尊那边,”沈筠似乎很着急,直到话讲完,他好像才发觉暮樱身旁还有几人,赶忙走上前,挨个挨个行礼道好,“见过仙尊,见过皇上。”
暮樱嘴角抽了抽,脸色很差,周身皆是怨魂。
徐尹修见状,很小声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偷笑。
果然,暮樱与沈筠之间不对付,只要将两人凑到一起,其中一方便自然会来搅局。
皇帝闻言,本就在生气的他更甚,将矛头指向暮樱,怒道:“此人所言为真?”
“我向天道发誓,我暮樱与人交易绝不反悔。”暮樱沉着脸道。
“嗯嗯,对!她绝对没有想将长寿石偷偷带走的意思!”沈筠接紧附和道。
简肆又要大笑,但还未成功笑出声,仅在表情扭曲的那瞬,便被竺影噤了声。
皇帝原先还在摇摆不定,但有沈筠这声附和,他便直接不再相信暮樱了,道:“罢了,反正阳寿亦归还,长寿石亦还在我手中,不如便到此为止罢,我更愿意将长寿石交予徐伊手中。”
闻言,暮樱吐出口气,手一挥,四散的怨魂聚集至她手中,化为一把长剑。
沈筠见状,扭头便跑,还顺便将暮樱所筑的这个赤色空间给破了,一跃跳上屋顶,回身朝暮樱做了个鬼脸。
暮樱立即挥剑追上去。
沈筠亦扭头就跑。
待两人走远后,一直憋着的徐尹修便放声大笑起来,简肆笑着戳了戳竺影,竺影无奈地叹了声,将简肆的声穴解开。
薛桓见徐尹修笑,他便亦跟着一起笑。
今夜众人皆累了,待所有事情皆完善以后,徐尹修才带薛桓回到客栈。
最终长寿石是徐尹修联系了一位知名丹修来激活的,不出三日即可激活完成,只是需要的报酬很高。
不过无事,皇帝他付得起。
外界已经响起鸡鸣,天空也蒙蒙亮,而有一批人才刚归,还未入睡。
徐尹修抱着昏昏欲睡的薛桓进入浴房,将薛桓放在小板凳上坐着,揉揉他的发顶,温声道:“你先在此等我,我去试水温。”
薛桓很乖,颔首:“嗯。”
徐尹修试完水温归来后,便见到薛桓已经将自己脱干净了,衣物整齐地推叠于一旁,而薛桓仍坐于原地磕睡。
徐尹修勾了勾唇,走上前将他抱起,他亦顺势搂住徐尹修的脖颈,将脸埋进去,声音软软的:“哥哥……”
“嗯?”徐尹修抱着他往浴桶走去,又轻轻将人放下。
薛桓强撑着精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仍执着地望着徐尹修,问道:“你真的有配偶吗?她去了何处?”
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他一晚,得不到答案他绝不入睡。
徐尹修思索了一番。
他依稀记得游戏中有段对徐伊的描述是:“他洁身自好,活了几百余年仍是处子,因为他认为无人能与他永远生活在一起,时间长了总会腻,但他认为家人可以,所以他希望他有个家。”
这段亦是徐伊养着主控的理由。
“并无,我当时那般道,是因为皇上对我图谋不轨,我才编出个配偶来蒙他的。”徐尹修一面道,一面给薛桓洗发。
“这样啊……”薛桓释然地笑了,“那便好。”
他们又在寓金城待了几日,徐尹修带薛桓参加游玩了许多活动,吃遍山珍海味,赏遍各路景区。
还顺道带薛桓去神器那处共鸣了番,见薛桓的功德已有五十几点,徐尹修便放下心来。
十功德为一金,五十功德便有五金,已经是甚多。
回修隐峰时,距上次离开有了一个月的时日。
徐尹修甚是想念,一归来便立即到他的卧房中,倒于床榻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而他勤奋的阿桓又于外界读功籍。
日子便如此平淡地过着,时间如瀑布一般飞逝,又荡起一片水花。
这些年来,徐尹修每周都会带薛桓下山游玩几日,有时是去日行一善,有时是去矿山中认灵石,有时还会去别的宗门拜访,让阿桓多结识些志同道合的友人。
后来薛桓丹田已稳,徐尹修便允许他继续修练。
筑基要想突破金丹是尤为困难的,饶是薛桓悟性再高,也用了几年才成功突破。
期间徐尹修会让他出门去历练,与密境中打同级之怪时,徐尹修便会在一旁望着,让阿桓自行解决。
他给薛桓的最大的要求便是不能受伤,皮外伤也不行,宁愿防御,在摸清对手的出招习惯之前,不要贸然发起攻击。
薛桓亦照做,以退为进,在防守的同时又偷摸着攻击对手几下,直到找到对手的破绽或弱点。
历练时薛桓才筑基中期,却已经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徐尹修对此甚是满意,又怕累着他的阿桓,每天都耐心又细心地照顾对方,也对他愈发纵容。
薛桓亦不再像最初那般,何事皆乖乖听话了。
但徐尹修对此是喜闻乐见的,认为薛桓和他关系变好了。
实际上也确实好了不少,自打薛桓发现徐伊对他几乎是无底线纵容与溺爱以后,他便愈来愈不再掩饰自己恶劣的脾性,常常无理取闹,可徐伊总会用一种“阿桓好可爱”的目光望向他。
年又一年,徐尹修的容貌从未变化,却能明显地观察到他的阿桓在长大,山顶有根石柱,上边画有排排下来整齐的黑线,记录着薛桓每一年的身高。
薛桓突破金丹那年16岁,身高已至徐尹修的下巴处。
他的五官亦在渐渐成熟。
少年人褪去了稚气,夕阳下练剑的身形,肆意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