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摩涅在彼此心照不宣中达成了同盟。

在返程的列车上，她向我提供了几点重要的情报：

1.法尼·瓦伦泰的替身能力极可能是“治愈”，这一推测源于一年前他入主白宫时一次未遂的暗杀事件。

当时有敌对政党成员在他的食物中投放了剧毒物质，然而瓦伦泰在出现明显中毒症状后竟奇迹般地完全康复。参与治疗的医疗团队，事后都对具体治疗过程讳莫如深，基本可以确定这是替身能力的作用。

2.法尼·瓦伦泰身边的安保工作，由两个层级构成，核心层级由替身使者麦克·O直接负责，其替身能力虽未完全明确，但从以往多次危机事件中表现来看，极可能是兼具攻击与防御的双重能力。

外围防护则是一只由十一人组成的小队完成。这只小队主要负责瓦伦泰的家属安保工作，他们身着统一的装束，通常很少集体行动，只有两三人暴露在保护对象身边，其余人则是像影子一样潜伏在暗处。

3.除了驴党的格罗弗·克利，是法尼·瓦伦泰下届连任的有力竞争选手外。象党内也隐隐有分裂的迹象。如果不是两年前那场幸运的枪击事件让瓦伦泰成了天选之子，他绝不可能在当年获得91%的支持率。

除此以外，摩涅还提到了第一夫人斯嘉丽·瓦伦泰。

这位第一夫人异常低调，事实上坦率来说，由于工作性质，摩涅没有直接接触过对方，对她知之甚少，只知道得益于这场政治联姻，瓦伦泰获得了大量的竞选资金和纽约财团的支持。

这次的sbr大赛，或者说，圣人遗体大赛期间，法尼·瓦伦泰夫妇全程秘密随行，现在距离第二赛段开赛已经过去了十来天天，想必他们早已抵达纪念碑峡谷等待选手们了。

“史蒂夫·史提尔夫妇一直跟着他们吗？他们都参与进来了？”听到这儿，我不禁回想起露西怪异的举动，也许她知道了什么也说不定。

“史提尔夫人无关紧要，但史提尔本人却至关重要。要不是他想出了举办一场横跨美国的大赛这个绝妙点子，瓦伦泰哪儿能这么轻松得到了如此好用的棋子。格罗弗·克利也曾打着利用史提尔扩大自己影响力的主意，可惜他不是替身使者，最终被瓦伦泰捷足先登。不过史提尔现在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你问他会怎样？自然是让他永远闭嘴了。”

她向后仰靠着车窗，讥诮地笑着，向后弯曲的弧度像一株被风折弯的芦苇，很奇怪的，我无端品出了苦涩的味道。

我的视线不由得停留在她红色头发上，那抹橙红色，让我想起秋天树上的枫叶。

时间无情地剥夺它的生命力，使其不可挽回地走向衰败、枯萎、凋零，而它却将痛苦都化作更炽烈的火舌，在冷风中愤怒而执着地燃烧。

越过她肩颈的轮廓，我看见窗外接连不断倒退的平原，列车碾过之处，枯黄的草茎唰唰作响，于是萧瑟的狂风悲叹着卷起草叶飞向向远方。铅灰色的空中，一只鹰疏忽划过，像一颗孤独的流星。

列车的终点是距离纪念碑峡谷数十公尺的一座小镇，原本我们三人理应是一同住进镇上的旅馆。但就在我登记上自己名字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插曲，接待处的服务生恭敬地递来一封信函，告知我们，在露西·史提尔夫人的亲自过问下，我被安排到了新的住所——就在她现在居住的庄园之内。

我下意识地看向摩涅，她冲我摇了摇头，看来她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安排并不知情。

“小心些。”她压低声音，比了打电话的手势，我心下了然，这意味着随时保持联系。

客房位于宅邸东侧的二楼，整个房屋呈对称式设计，穿过一间陈列着东方丝织品的收藏厅，便能直接抵达宅子的西侧，东西两侧的布局全然一致。佣人介绍西侧的第二间就是史提尔夫妇的房间。

房间的位置太过耐人寻味，仿佛刻意将我置于露西的活动范围之内。

我隐约有一种感觉，这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待客之道，而是跟露西向我提出的教学请求存在某种联系。

没多久，露西的身影很快地，出现在我的房间之外。

她迫不及待地拉住我的手，简单寒暄了几句，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了？露西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我放轻声音问道。

“……没什么，就是我想跟你学射击，我必须去做这件事……无论如何！菲奥蕾拉，时间真的不多了！！”她焦虑地咬着下唇，像是被一种恐惧追赶，指甲几乎嵌进了我的皮肤。

“现在，就在这个庄园里？”

“对，就在这个庄园里，我准备好了一切。”

“包括枪支、子弹和靶纸？”

“包括枪支、子弹和靶纸！”

我深深地凝视着她，感到一阵惊异。露西·史提尔——这个纤弱的女孩此刻却迸发出如此坚毅的决心。

不仅如此，当她带着我前往庄园内的草坪改造的靶场时，她的行动力之强再次令我感叹。

原本种植着玫瑰的草坪已被彻底改造，二十码外整齐地竖着一排靶标，露西利落地掀开枪匣，露出两把崭新的柯尔特手枪，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上周起就在准备了，”她摩挲着枪柄，一边装弹一边说道：“我的丈夫很支持我学点防身术，毕竟——我不能老是靠他保护我……”

她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像两片纤弱的花瓣。

“露西，”我弯下腰，让视线与她闪烁不定的瞳孔平齐，声音压得极低，“你究竟遇上什么麻烦了？”

在长久的沉默之中，泪花慢慢地在她明亮的眼睛里蓄起，她深吸一口气，表情却变得坚定，像是要向我坦白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般，郑重其事且充满哀愁——

“真是的！”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窣窣窸窸的脚步声，夹杂着女人喋喋不休的抱怨：“法尼那个王八蛋，他老糊涂了吧，凭什么限制我外出的时间！”

“抱歉夫人，请您息怒，总统大人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道理？他有什么资格和我讲道理？他怎么不先管管自己？他倒是自在，想出去就出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我呢？连去剧院完完整整地看完《第十二夜》都做不到！‘奥西诺派薇奥拉向奥丽维娅的求婚’的部分我已经看了整整三遍，每次都在最关键的地方打断——我要看的是下面奥丽维娅和薇奥拉的求爱告白，而不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愚蠢的奥西诺的戏份，这个鬼地方什么都没有，快把我逼疯了……”

我猛然回过头，来人是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女士，她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下巴微微扬起头，双臂交叉在胸前，脚下地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边走边一连串地咒骂道“蠢货”、“碍事”、“肥猪”。

身后跟着三四名保镖，每个人手上捧着大大小小的摞成小山式的购物盒。

她的脚步突然一顿，像是突然注意到我们，顿时安静下来，笑吟吟地款款朝这边走来。

奇怪的是，保镖们默契地停在了原地。

她的手指轻轻勾下墨镜，露出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活像是收藏家发现了什么珍宝似的，用一种惊喜兴奋的语气说道：“我是斯嘉丽，真高兴见到你们，可爱的甜心们……”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总统夫人。我在心底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