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伦森从梦境跌落。

十四年前他身为血夜首领的时候极少做梦，等西泽复仇成功倒是经常做，他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梦境里西泽一次次出现，有时是他作为夫人的装束，有时候是现在的装束。银河联盟外交官正装庄重高雅，但一来银河联盟已经穷到没什么钱定制服饰，二来西泽本人实在是不怎么爱穿，用他的话来讲就是：“他不配。”

他更偏向于穿银河联盟底层士兵的朴素制服，上面修饰甚少仅仅点缀银河联盟国徽，于是他这十年定做了许多模具，用途也难一言蔽之，按西泽现在的样子。

他沉迷于此，乐此不疲，至少他自己觉得是这样的，毕竟他也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了，现银河帝国的科技发展飞快，西泽的节日庆典门票需要人脸识别才能进入，而他的脸一旦被扫到哪怕一角，也会引来全星球乃至各星系齐响的红色警报。

他后悔在和西泽见最后一面的时候说那句“他还会回来”的话了，事实上他知道自己不会回来，但当时自己的心态直到现在还很容易共情：不甘，嫉恨，想要在他的心里找点存在感，因为他的余光看到了谢恩斯看他的眼神。

现在那男孩还没分化，但投向西泽的眼神异样非常，西泽受他影响分化成了o，那么谢恩斯也很大可能受他影响分化为alpha。

他希望自己能在西泽的心里占据一角，恨也好忌惮也好，西泽心里的这块地方永远独属于他无人能代替。

他觉得他乐此不疲，至少他不断地给自己洗脑后确实好受了些，但是洛厄斯突然多管闲事横插一脚：“你以为感到真实即为真，但其实，这些都是假的啊。”

但是他发现这对现在的他而言好像不够了。

他坚信拥有西泽的身体就是拥有了他。

他过去从来不是唯物主义者，但现在他信奉血肉为灵了，原因其实很简单，作为灭族仇人他永远进不了他的心。

他看不透西泽在想什么，他似乎很忌惮他如今的地位，处处恭敬也处处留意，他为维持关系长久，原想让他抛去礼节莫再怕他，但西泽坚决不肯。但很快这想法也作罢了，因为一想到所有榜前十都可以对他的在乎分一杯羹，他就快要癫狂。

他理好了西泽想要的卷轴，为他挥去过强的危险魔气让他拿在手上避免受伤，他盘算着把琼星玉弄到手，因为上次西泽睡着时，在他面前梦呓了这样东西。

琼星玉现在在谁手上？榜二十六，杀了并不是难事。

于是新闻头条传开榜二十六被神秘人击杀的消息，下一次西泽和他见面收到了榜二十六的镇门宝物琼星玉。

*

西泽把他拉黑了。

赫伦森看着眼前自己带着红点的消息，只觉得再也忍受不住自己过于强烈的情绪了。他便也干干脆脆地释放出来，暗紫色的邪神系气息因过于浓郁凝成实体，在他身边环绕成骇人的漩涡。他臆想着对西泽做自己想做的事，事后又似乎对自己过分的行为有些后悔，轻柔地触碰他的面颊，凝着过于渴望的红眸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就好像那真的是西泽一样。

西泽就这样和他断了关系？这是否是西泽最后一次和他联系？他们往后有机会再握手说话吗？他们以后还会见面吗？他下一次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恰好能和西泽握手的商会？就算碰到，西泽会干脆设法避开他吗？

“真可怜。”“真可怜。”洛厄斯曾在他的梦境空间里一边操控着自己造出的西泽的幻影，一边对他这么说。而他就像没听到一样不断摩挲着西泽的面颊，任由洛厄斯嘲讽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上方久久不散。现在他也这么觉得，“真可怜。”他对自己说。

电脑上弹出@他的消息，先是榜二无忌，后是榜一尼古修斯，“血渊主这是不打算来了？”他这才想起这时有个还算重要的会，他装作恭敬实则敷衍地随便回了句，便关了窗口。

他用新注册的账号向西泽的新朋友申请里敲下一段文字。相当出乎他意料的是，西泽几乎是在他发出申请的一瞬间就同意了，连一瞬间的迟疑也没有。

西泽在收到名为赫伦森的新好友申请，并在自己的通讯录黑名单中翻到赫伦森的原账号时，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被恐慌和崩溃贯穿了。这不是他拉黑的。他从来没有拉黑过赫伦森，他怎么敢拉黑堂堂黑渊联盟榜六？

大概是知道他所有密码的谢恩斯趁他不在……他最近也一直都在为处理黑渊联盟的情报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去发现赫伦森已经被谢恩斯拉黑了这一事实。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西泽对自己说。

现在该怎么向赫伦森解释？面对赫伦森语气比先前更为谦卑的好友申请，西泽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急迫速度飞速运转着。告诉他是谢恩斯拉黑的肯定不行，他绝不可能将谢恩斯的安全置之度外。干脆说是他拉黑的也不可能，如此一来便有相当之高的概率会将赫伦森惹恼，那么遭殃的就不仅是他，而是整个德莱星系了。唯一的办法只有凭空捏造一个不存在的人来当做挡箭牌…

照例于前面加了敬词和谢罪的话语后，西泽飞快地如此回复道：“是小人身上残存的冤灵在小人正处睡眠时伺机而动，夺走了小人的身体控制权，不知是吃了哪里的熊心豹子胆竟敢拉黑了您，小人在收到您的信息前，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赫伦森问他咒灵链还有残余吗？语气看上去十分愧疚，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西泽答道：“那是自然，您的咒灵链如此巧夺天工力量滔天，区区小人这样的低等凡人怎么可能净化掉呢？”赫伦森和他说对不起，他会想办法的。

咒灵链，在西泽卧底时期长久存在于西泽灵海的一道锁链，赫伦森独有的秘术，他将一些游灵聚集起来，游灵愤怒却无奈打不过他，被他集中在灵链上被他的力量压制锁好，然后套在他怀疑背叛的手下身上。

西泽如果全程乖乖听赫伦森的话还好，如果西泽一旦有违抗赫伦森的意愿，或者哪怕只要赫伦森想，西泽都会立刻被游灵吞噬、占据身体控制权，彻底失去神智。

除此之外赫伦森的把戏还有很多，全都用来防止手下的叛徒反抗他。

之前施术者赫伦森死亡，那么游灵默认失去主人，随时可以反抗吞噬，西泽身负咒灵链，应当立刻失去理智，乃至发狂。

但事实上西泽已经在正方友人草木之主的帮助下净化干净，十年来从未发作过。

不过奇怪的是，西泽刚杀完赫伦森还未受治疗的阶段，身体安然无恙，从没有出现游灵反噬的情况，这有两种可能：第一，他运气比较好，第二，赫伦森根本没死。

西泽过去一直以为是第一种，但现在他隐隐怀疑第二种了。

几天后的黑渊联盟八大渊主会议结束时，尼古修斯亲自开口：“不过，这里好像有人对我们的商谈很不屑一顾。你说是吗？血渊主。”“哦？我可没有这意思，该不会是有什么误解？”“黑渊联盟榜前八，从来没有人，敢在我的会上缺席，还只是说，‘抱歉，有点事，暂时不来了。’是不是在找死呢？”

赫伦森只是不慌不忙的叹了口气，“人总会遇到点急事的，能抽空回两句，已经是仁尽义至了。你想这样把我们当做你的狗使唤，那……”赫伦森把目光转向周围几人，“七大渊主，也该有点意见了。”

赫伦森在黑渊联盟一向传闻脾气不好，这倒没说错，复盘黑渊联盟高层情报的西泽想。可他……不愿称呼尼古修斯为您，也要称呼我为您吗？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西泽最想不通的是，咒灵链此术难解至极，在赫伦森一开始制定时本就无解，十年前八大灵玉幸运在世，西泽有幸制出解术阵法，用其破开灵链，但如今八大灵玉已不再世，如果他身上咒灵链真有残余，那天神来了都只能赠一句话：“没救了，放弃吧。”

原因无他，只剩下一种办法：得到传说中的光辉水晶，方能破除。而眼下光辉水晶正被榜前十极力争夺，如果要硬抢，必然会花费远超先前一年利润的兵力与财力，这对任何一个榜上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无谓损失，何况这光辉水晶是纯净灵力之源，榜上人即使争夺来也必然用在提升自己实力上，咒灵链是赫伦森他自己造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玩意的魔力之强和顽固之深，如果按西泽妄想的可能：赫伦森把光辉水晶用来除尽他身上残余的咒灵链，那搞不好光辉水晶一碰咒灵链就碎了，万分愚钝之人思考，都知道这是百分百的得不偿失。

但是和他重逢后从未对他食言过的赫伦森，对他说：“我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