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进安家客厅,他都将温弱的男生扶靠在怀里,另一只手遮挡在安诵的眼上,捂住他,不让他的眸光太过接触喻辞。
那柔软的躯体似乎因为他的安抚,慢慢平静了一点。
喻辞只冰霜着脸,却没对他俩说什么。
因为蒲云深其中一只手捂在安诵心脏上。
他俩都怕安诵突然应激,心照不宣地没一见面就开火。
迎面来了安家的佣仆们,小少爷人脾气好,一见他回来了,众人都很惊喜,蒲云深对这些人微微摇了摇头,一个正要喊安诵的佣仆,愣是被他可怕的眼神吓了回去。
“你的卧室在哪呢,安安?”
“二楼,最里边那间。”
他引着安诵走,不疾不徐地走到那间卧室旁边,推开门,拉灯,把柔美苍白的美人放了进去。
蒲云深抵住门框,对里边的安诵说:“安安,你先收拾下东西,我和你哥商量点事。”
安诵的眸光悠长、空荡,像梦游一样扫视了下周围的环境。
蒲云深清俊的眼里泛出心疼,他这时候不想离开人的。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狠狠朝后踢过去一脚,得到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蒲云深”,随及将脑袋探往门里,低下头去,小心又极轻地吻了下安诵的脸。
“在房间里等我就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一会儿阿丞会进来陪你,十五分钟后我们回星螺花园。”
安诵有点儿没意识到对方突然做了什么,等到阿丞进来,门再次被小心地关上。
他才伸手摸了下右脸。
温柔微凉的触感,像冷松香的棉花糖。
*
“他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和ptsd!”蒲云深揪着喻辞领子,手背青筋暴起,清俊的脸上此时却因极度的厌恶、微微铁青,“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在我们回来的二十分钟里,我只希望你像死人一样保持缄默,直到我们离开。一个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
“哦,也不对,”他又说,语气轻蔑,“喻辞学长从没和人谈上过,也算不得前任。”
喻辞只觉得,自己从肉.体到心理,又被蒲云深狠狠羞辱了一遍。
自打进门起,他被蒲云深踢了总共两脚,打了一拳。
这个人就是很有暴力倾向!
这么暴戾的性格、没有一点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素质,在外边装得一副清俊高冷的模样,可见面的每一次,喻辞几乎没有一次没被蒲云深打过的,包括上辈子。
他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在安诵回来前,喻辞就已经收到了匿名邮件。
上边是一长串心理报告、以及心脏病确诊通知单,所以他刚才也陪合着,没有像从前一样对安诵态度不好。
拿到那些单子的时候,他才知道安诵的身体底子这样差,怪不得上辈子在戒同所六个月都没熬过去。
安诵死的时候骨头特别轻,握在手里都怕把人碾碎,将油尽灯枯演绎到了极致。
他重生也是为着补偿人的,喻辞突然心里一痛。
“伪君子,”牵扯到肉,喻辞又痛得嘶了一声,又道,“他知道你私底下就是这种性格吗?”
“他不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蒲云深轻飘飘道。
他四处扫视了下,询问一个在旁围观,不知是不敢插手、还是不愿插手管的仆从,温声:“麻烦您领我去一下安教授的书房。”
嗓音温和沉静,完全和对待喻辞的暴戾模样是两回事。
仆从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喻少爷,果断领着蒲云深去了安教授的书房。
等到那人走后,喻辞才擦了下沾了血的嘴角。
心里的屈辱和愤怒一样多。
不知道怎么回事,蒲云深好像对他有血脉压制一样,他很害怕对方会打他,而且这人确实会跟疯子一样,没有一点儿商业精英的风度。
喻辞擅长的是从心理上影响,或者说pua人,并不擅长这种当场对峙,甚至是肉搏,他身体没安诵那么差,但也只是个手无握鸡之力的弱书生。
*
安屿威教授的房间隔音,而且他办公的时候,从不敢有人进来打扰,尤其是上午7点钟到中午12点钟这段时间。
“笃笃笃……”
门没开。蒲云深耐心而有节奏地敲着。
“笃笃笃……”
门霍然而开,“不是让你不要上午打扰……”
“安教授您好,我是蒲云深。”
空气在这一瞬间冷凝下来。
安屿威没有一开口就骂,而是冰霜着脸,和安诵没有半分相像的小猪眼,像冷刀子一样凝视着这个搂抱自己儿子的颀长男生。
蒲家长孙蒲云深。
色如皎月,身长如松。
可惜脑子有病。
“安诵病得很重,这是ptsd检测报告和心脏病检测报告,”蒲云深将报告递过去,又道,“所以您给安诵打去的电话,都被我拒接了,当然,他手机上的定位器也没有了。”
空气安静着。
素来有“教导主任”之称的安屿威,突然跃过他送来的那些昂贵的礼品、以及桌面上的病情报告单,“啪”得一下,蒲云深脸上落了一个巴掌。
那光洁白皙的脸落了一个五指痕。
蒲云深纹丝未动。
“大户人家的公子,好了不起,看上男人就玩男人,看上女人就玩女人,昨天还被小三带着孩子堵门上热搜呢,今天就勾搭我儿子,你要是真要脸,就该从朗诵集团的顶楼跳下去!”
杀伤力约等于无,因为蒲云深说:“您认错了,那是我爸。”
对方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了,脸色冷得像从冰水里泡过似的,
“安诵呢?”
他不是没给安诵打通过电话,但他的儿子只说自己是自愿的,并且嗓音疲惫。
“安安在楼上。有人在您看得见的地方,欺负您儿子,但您从来没管过。”蒲云深淡声说。
“您的养子喻辞,在他高中时就给他写情书,”蒲云深神情微凉,注视着安教授,
“他近些年又一直向安诵要钱,我有安诵的ptsd诊断证明,心脏病病例单,还有上次医生给我发的病危通知单,安教授要看看吗?”
“不可能。”安屿威道。
两个孩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放着,怎么会做出这等丑事。
他又是个猜疑心很重的人,很快就将这样的真相合理化。
比如很多次,喻辞问他安诵的动向;
安诵会为了莫名其妙的事,和喻辞计较,有时候他当家长的都看不过去。
普通兄弟之间不会这样……
……可若是……就十分正常了。
安屿威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眼球凸出,瞪着眼前的人。
蒲云深眼神冷淡,原来安屿威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难怪安诵会那样喜欢星螺花园,对原来的家没有半点眷恋。
又一个巴掌朝他打来,蒲云深眉目清傲,不闪不避。
说完这些他就带安诵走,他是来通知的,不是来恳求人的。
安诵已经成年了。
没想到,一个纤细羸弱的身形,率先挡在了他面前,“啪”得一声。
“安安!”
蒲云深呼吸一抖,努力克制住心里升腾起来的恐慌,将他调转过身来,小声叫他,“安安,安安?”
他从来舍不得碰的人,柔嫩白皙的脸上落了一片红痕,在安家待了不足十五分钟,养了数天的精神气,已经从他身上迅速消散掉了。
恹恹的,但眸色清泠淡定,即便被打了这么一巴掌。
安诵淡漠地把过分靠近的蒲云深推开,然后面朝向安屿威。
“我回来搬东西,以后就住去星螺花园了。”安诵的嗓音清淡寥廓。
微微往前一步,把蒲云深挡在了身后。
姿容温润清泠,没有任何攻击性。
其实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安诵对外人最防备的攻击姿态。
安屿威眼里闪过悔意,注视着儿子与他母亲十分相似的脸上,可怕的淤痕。
突然注意到安诵其实长得很柔美,从小性格也是安静温和的,和普通男孩不大一样。
“你哥……”安屿威轻声,“真对你……”
“有,但如果你不信,也可以没有,”安诵冷漠道,“爸,你去查一下二十多年前,喻家夫妇丧生火海的事,把结果打印一份给我哥看看。”
他嗓音变低:“我们家有先天性遗传心脏病,死起来毫无痕迹,又非常快……”
那双与他母亲十分相像的绮丽眼眸,注视着安教授本人,轻声,“您注意点,入口的食物不要轻易进嘴。”
言尽于此,安诵此时的情绪像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绞着他的骨骼,绞得他浑身都痛。
但他表面上却半点都没表现出来。
他回身推了推蒲云深,水色洇晕的眼眸疲惫的闭了下,微颤的手暴露了一点此时的情绪,蒲云深正要将他打横抱起,却听安教授道:
“安诵!你现在成年了,我是管不住你!但他是蒲家长孙,你知道蒲家人都风流成性,家里一个外边十八个,他爸蒲天琪都不知道结过多少次婚了,你也知道你自己身子差,受不住太大的刺激,以后他要结婚生子、他家那么大的家族,你到时候、你……”
“晚了,”安诵任由蒲云深抱着他,他将手勾在人脖子上,脸埋进冷松味里,“我和他什么都做过了。”
蒲云深不止一次被人像安屿威这样诟病过,脸色原本微微青着,努力用手掩住安诵的耳朵。
却没想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
暖流自心口蔓延到脚,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这么久的脾气荡然一空。
他低下头去。
安诵薄薄的眼皮半闭着,睫羽微微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