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哭得好委屈,想要什么呢……”蒲云深轻缓地说。
背着那委屈的男生,一步步走在昏黄是路灯下。
“我想吃糖,”安诵轻轻地说,“我想谈恋爱,我想甜一点,我想要个人能给我买下一整个超市的糖果,我想住在长满玫瑰的房子里画画,我不想见人、不想说话、不想和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虚与委蛇!”
“可以。”蒲云深说。
挂在他脖子上的手细瘦伶仃,雪白雪白的,没有多少肉。
“我想要有人爱我,”安诵反复重复,仿佛一棵快要渴死了的树,“我想要亲吻和爱,我想吃糖。”
涔涔泪水滚落到蒲云深颈上,浑然沾湿了一片,额头已经逐渐烫上来了,抵在蒲云深的颈窝处,烫得人身上也烫、心里也烫。
“可以。”蒲云深说。
从背着人变成了抱着人,可是他长得这样瘦,仿佛是盛装不了蒲云深那么浓烈的躯壳。
他俩容貌英俊,方才安诵哑着嗓音哭闹的声儿,又分外大,已经有吃瓜一线的群众感兴趣地围观。
近一米九的男生低着头。
看起来很想要吻怀里的人,冷松香密密麻麻落在安诵身上,以及那人夹杂了几分欲念的眼神,虬劲有力的手握着他窄窄的腰。
皮肤冽白,眸色浓黑,爱欲分明。
“我想要人吻吻我,”想发疯的那个依旧在发疯,他伸手摸了摸蒲云深纤长的睫毛,笑了笑,泪水滚落,“再这样看我,我就亲你。”
从现在开始,他要降低点素质。
他要降低点素质。
他都重生了还要什么素质!
这个男生乖乖的,又肯抱他,先亲了吧。
安诵勾着人的脖子一个用力,没来得及得逞,那人率先低下头来,在他脸边落了一个濡湿温热的吻。
对方显然没吻够。
又沿着唇线边缘、深深浅浅地吻过去,用力含了下他的下唇,微微翕动,而后放开。
蒲云深那双微红的眼,固执地看着他,似乎安诵若有一丁点继续的意思,他就继续亲。
“你,素质有待降低,”安诵薄薄的眼皮努力掀开,却只能辨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人似乎在抱着他,慌慌张张的,健步如飞,
“就敢在梦里亲我。”
*
“不可以、蒲云深,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可以!草ptsd的病人犯法!”宋医生脱口而出。
“我在问,我能否和他确立关系,你在讲什么宋西楼!”
“病人情绪太容易失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容易触发创伤情绪,这个时候你们两个的关系其实是不对等的,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你,要是你这会儿一个冲动表白了,那就更麻烦了……”
“他喜欢我的,”蒲云深固执地说,“我亲他他没躲。”
宋西楼:“……”
皱了皱眉头,苦着脸:“你不要在他病的时候这样……尽量克制一点,怎么回了趟家,病情反倒加重了呢,尤其是解离状态下的ptsd病人,没有性同意的能力,也没办法感知现实,即便他同意你的求爱,也很难说不是一种僵硬的顺从,或者讨好……”
“我不会强迫他怎样,”蒲云深低声道,“可以搞暧昧吗?”
他的嗓音又低徊了一点:“只是暧昧。”
医生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尽量压制的动作,叹气说,“都看你了。”
其实恋爱是可以的,但是很难把控那个度,ptsd病人的精神世界太脆弱,好好恋爱关系,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单方面的训诫、操控。
“行,我知道了。”蒲云深说。
方才安诵情绪化得很剧烈。
漂亮的眼眸失焦,无声无息地流着泪,身体颤.栗发.抖,刚开始还会说话,最后说不出来话,只会喉头哽咽着,头微微仰着,想要蒲云深的亲.吻。
他似乎很害怕,也可能是在那个夜晚想起了所有不堪的往事,优雅舒展的模样碎了一地,仿佛只知道索吻、求救。
不是求爱,是求救。
玫瑰味的男生脊背微弓,由着他搂在怀里,雪白的肌肤渗落汗液,眼眸半闭,隔着纤薄的衣摆布料,几不可闻地、细细簌簌地摩挲、颤.抖。
动作细微柔弱,像他这个人一样。也就止于此而已。
蒲云深忍得额上的青筋都突突地跳。
有医生的叮嘱,他只能假装不知道。
吻了不止一次,但这种索取程度还是太少,够不上蒲云深要给的。
室内实在太逼仄,刚一结束,他直接去窗台上晾了快二十分钟,随及才满脑子紊乱地找到了宋医生。
他真的乱了套了,眼一闭一睁,全是安诵的模样。
流泪的、病发的、香汗淋漓的,那一瞬间会揪紧他的衣服。
如果医生说行,他明天就表白。
他满脑子的兴奋,直到被医生一通说,高扬的情绪才逐渐稳定。
对,安诵不一定喜欢他,他都等了两辈子了,也不介意再等等。
先陪着人把病治好,先把病治好……
……可是真的很想在一起。
安诵对他有感觉的。
蒲云深走进客厅时,凌晨三点,一抬眸,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生物正幽幽地飘在二楼,步履轻巧,没有一点儿声。
在那里来回转悠,寻找、游荡。
蒲云深与那个不明生物一个对视,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安诵。
“怎么下来了,”他极速上了楼,扶住安诵窄窄的腰,低眸看他,“不是睡着了吗?”
唇濡湿着,色泽红润,宛若沾了清露的玫瑰,蒲云深揉了揉他的脑袋,慢慢搂着他进了卧室。
安诵似乎只为了出来找他的踪迹,看见他就在身边待着,就乖乖由他牵着,上了床榻,重新闭上眼睛,像占有自己的食物一样,紧紧捏着蒲云深的手指。
方才蒲云深和宋西楼谈得有些久,得有一个多小时以上。
蒲云深也不知安诵站在有穿堂风的楼梯上等了多久,他握到人的手腕时,那雪白细瘦的腕骨都是凉的。
刚才情绪起伏太大受了累,又哭得很疲惫,却在门外等了自己这么久。
他心疼又极其喜欢地看着这只依赖自己的桉。
手放在那朵玫瑰色的唇边,微微一顿,抬手按灭了灯。
*
东四区就这么大,有能力住在这片儿的不多,谁谁谁在这儿偷偷养了个情人,谁谁谁又要下个月结婚,谁被老婆打了一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别墅的主人们之间彼此都知道。所以星螺花园大门一开,就有几双好奇且好事的眼睛,刷刷刷盯了上去。
除了一个人。
云朵忧伤且固执地瞪着星螺花园,但是两天了,他没看见那个哥哥的身影。
他只看见了他的大哥哥,偶尔进出门口。
蒲云深可能不记得,但蒲云朵小小的脑袋瓜里,可对那次社死印象深刻。
大前年,爷爷的生日宴里,他被仆从领到全是陌生人的酒桌上,有些害怕,抱着大哥哥的腿就叫他爸爸,硬是认错人认错了俩小时。
周围人也不纠正,就是笑他,他哭得更厉害了,结果大哥哥只冷脸说了一句话,周围人就不敢继续说他了。
后来,云朵在周围的仆从口中学到了一个词,长房长孙。
他也不太明白长房长孙是什么,但在他模糊且朦胧的意识里,可能长房长孙,就是经常能看见爸爸妈妈,权利大一点的孩子,他对此有些羡慕。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入主朗诵集团。
蒲云深领着他温弱的爱人,在马尔代夫度假、上马耳他钓鱼,满世界乱窜;云朵着急上火地管理公司,和竞品公司开水军互黑。
偶然得知,他哥这个长房长孙被丢在孤儿院里十二年,捡回来时腿都是瘸的,才突然发觉,他哥小时候比他还倒霉。
*
解离症状几乎持续了一个晚上。
安诵气息微凉,连呼吸似乎都轻弱了很多,从噩梦中脱离出来,他迟钝缓慢地看了看身边睡着的人,又看了看自己。
衣襟完好,身上仿佛被小心地擦洗过似的,扣子系得很紧。
他头微微有些烫,也不太记得昨夜的事。
……好像没做什么没素质的事。
他没有太大力气,精神倦怠得好像一整晚没睡,刚起了给蒲云深做顿早餐这个念头,额心就疼得发慌,安诵倏然闭眼。
极力忍着咳了几声。
他捂住嘴,只见旁边睡着的那个大型虾米没醒,自己早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人耳朵里塞了两团耳塞。
安诵轻弱地呼吸着,微微翕动了下眼皮,最后又闭上了。
好困。
*
一个多小时后。
蒲云深早上一醒,耳朵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俩耳塞,一搓,还挺弹,他连忙扔了俩耳塞去看旁边人的状况。
不用想就知道安诵给他塞的。
是晚上发作了还是晚上哭了?
怕吵醒他给他塞了个耳塞吗?
那人微闭着眼,唇色浅粉,肤色泠然若雪,令人想到熟睡的、柔柔的小白鸟。
这人昨晚累着了,必然不可能醒得很早的,但蒲云深怕的是另一件事。
“安安……”蒲云深低声。
男生微微动了动鼻梢,蒲云深松了口气。
午饭完那人仍旧在睡,蒲云深把人嘴巴撬开喂了药,下午又扶着他喝了点儿汤水,可是这人一直都没太缓过来,浅浅地昏睡着,呼吸轻弱。
直到傍晚,凉风摇着玫瑰的瘦枝,台灯的暖调晕染了安诵温白的眉梢,蒲云深坐在床榻边,悲伤又焦急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没有惊扰,无声地起身去做饭。
大概他才走了两分多钟。
那薄薄的眼皮终于掀开。
雪白睡袍几近曳地,瘦窄的腰勾了道流苏。
他像是又死过一次似的,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望着前边围着围裙、给他做饭的男生。
盯着他。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好一会儿。
蒲云深正在翻炒,突然感觉到有人立在身侧,脑袋从他的肘窝处伸进来,温柔地抱了抱自己,像只柔软漂亮的鸟。
“谢谢你。”安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