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存树迈步上前，为了看得更仔细些，低头凑近了检查小仓鼠的毛发。
那的确有一层不太明显的黄白色粘液，和仓季颊囊里的粘液混在一起，看上去并不显眼，糊在仓鼠橘蜜色的黄毛上就更看不真切了。
但这层粘液却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似乎在慢慢把周围的妖力，呈旋风状地往它身上吸收一般。
若非这只仓鼠只是一只普通仓鼠，换成任何一个身上沾些妖气的小妖，那是绝对感知不到这个邪门东西的存在的。毕竟只要是修行的人类或者妖族，都会在呼吸之间不自觉地吸收天气间散开的力量，和这东西的效用似乎殊途同归。
即便夏存树已经尽力用结界把唐恒和自己的气息包裹起来了，那位医生以及仓满、仓妙妙也做了同样的事，可这间畜牧站中的各种业力，以及房间内结界上的力，都不受控地朝着那东西聚集，最终落到了小仓鼠的身体里。
也就在这时，他们一同目睹了神奇的一幕：一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仓鼠，被这奇怪物质吸收来的力量慢慢裹挟着，一点点抽胎换骨、洗髓伐毛，变成了一只能吸收妖气的小妖。
即便它还没有开灵智，也并未拥有过多的自我意识，但现如今已入道的它，已拥有了吸收灵气和修炼的本能。
或许，他们不能再称呼为“它”，而是“她”了。
眼看这只小小的仓鼠妖周身的各种力开始汇聚，医生挥指一瞬，用一抹青色的绢布擦拭掉了小仓鼠身上大部分的怪异粘液，随后用一个水晶罩子将小仓鼠罩在其中。
“我想，诸位也都看到了这种物质的非同寻常。”医生向众人扬了扬手中的绢布。
那粘稠的黄色浆糊一样的东西，在仓鼠身上时，吸收各种物质会异常卖力，在这方小小绢布上时，却像是寻常污渍般平平无奇，挼搓分解，全然如死物。
可在座的没有人和妖会小看这东西，更不会想着接触到自己的皮肤上，来试试它的效能。
唐恒在一片寂静之中看得是云里雾里，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只仓鼠身上，可他都快盯出火花来了，仍旧一无所获，只得又去挠夏存树的胳膊。
这狐狸精好像终于把他记起来似的，用手指在他眼睛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再睁开眼睛时，才算看清小仓鼠周身漩涡式吸入的灵气，以及逐渐稳定在它身上的“妖气”。
“简直跟修仙小说里的聚灵丹一样……”唐恒啧啧称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妖物修炼竟是这幅光景。
众人被唐恒这么一打岔，如梦初醒一般，也发觉出了这种物质与“聚灵丹”的相似之处。
医生不置可否的哂笑道：“如今已经算是步入末法时代了，哪有那么多天缘地宝炼制出的上好丹药。如果有谁说他有上好的丹丸，那绝对是骗子。”
唐恒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又往夏存树身旁退出一步，这女医生笑起来的模样还真渗人的。
夏存树抬手顺了顺唐恒身上的毛，礼貌询问：“您好，我叫夏存树，如您所见是一只略有道行的狐妖，还未请教您是？”
医生不答，转而带上了一副无框的圆形眼镜，镜片透亮如水晶，镜片后的双眸眼神愈发深沉。
“狐妖？”她似是询问，又似自言自语，“你身上有一缕因果，但跟脚不像是家仙……你是青丘之后？”
夏存树还是原本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即便被点明来历也不恼，反而愈加谦逊：“后生不敢，如今也不过厚着脸皮借先祖之名庇佑一二，并未得半点真传，早已算不得青丘之后了。如今不过一介散修，隐于市中修心。”
他们一来一回，跟打哑谜似的，唐恒琢磨了一番，算是听懂了。
就跟华国人在外总是自称“龙的传人”，汉人也说自己是“炎黄子孙”一般，并不是指他们真的是拥有相关血脉，只不过是一直自古以来的灵魂与土地带来的共同认同感。
或许夏存树真的有上古青丘的狐仙血脉，但他自谦已经没有了先祖风骨，也不再用先祖之名，却也跟黄鼠狼、刺猬等走家仙路数的民间狐狸们有着本质的不同。
医生略微颔首，算是勉强认同了夏存树的说辞，终于开口介绍自己：“说起来，我也没有一个本名，只不过出生后得女神垂怜，成为活女神‘库玛丽’在人间的女神化身。直至我来完初潮后卸任，也因受了十来年的香火，又得女神庇护，得以入门得道。现在修行小有所成，也算不辱没了女神的名讳。”
身边的仓满、仓妙妙父女尚在困惑，唐恒却已经知晓了这位女医生的身份。
西藏和尼泊尔等藏教文化下的地区，除了活佛转世也有活女神这一传统，女孩在出生时被选为女神在人间的化神“库玛丽”，从此高坐庙堂受万人敬仰，只是口不能言、脚不能落地，无法受到应该有的教育，只能一直住在寺庙的神殿之中，直到月经初潮来临，女神化身的身份才得以卸任，他们会换上一位新的活女神，而旧的那位不再有人在意。
有新闻报道过，离职后的“库玛丽”因为没有得到过传统的义务教育，她的命运也与原生家庭完全割断而无法归家，最后多是下场凄惨。
眼前这一位“库玛丽”却靠自己修炼得道，还能看出夏存树的真身、制止住狂躁的仓季，甚至能从她嘴里将小仓鼠救出来，实在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库玛丽并未多解释自身的来历，她将方帕放在桌上，给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东西目前还看不出究竟是何物，但功效的确就是吸收周围的力量，似乎有着极强的辅助功能。不仅能让未开化的动物入道，若是操作得当，怕是修炼也可事半功倍。”
说着，她清冷的目光隔着高透的镜片如利剑刺向仓满：“你当真不知这是什么，又为何会出现在你孙女的颊囊之中吗？目前看来，仓季的狂躁就是因为吸收了太多的杂质，身体无法分解才走火入魔的。甚至这些东西还在不停地给她吸收各路力量，才会导致她的身体逐步衰败。”
仓满用自己的妖力给她续命，因为两人血脉相连，妖力修炼的根源也一致，算是阴差阳错，帮她梳理了体内杂乱的力量，延缓衰落。可她身体里的东西一日不清理干净，她就永远会被动吸收各种力量，直至身体承载不了痛苦，衰弱死去。
听完女医生的话，唐恒才明白这东西的可怕之处，它根本不受控制……若是谁不小心粘上一点，像夏存树这样的大妖就罢了，顶多算是一个辅助修行的道具，若是换成小妖或者普通动物，那就是它们的灭顶之灾。
这东西的存在，任谁都能猜到，定然有不少人和妖都对其趋之若鹜，毕竟只要用上了，修炼便能事半功倍，谁会不心动？
仓满哆哆嗦嗦地又哭了起来：“何妖想取我孙女的命哦……我命苦的娃！”
库玛丽却不认为这是特意针对她的阴谋。一个小妖，才刚能化形，即便是他们家族最厉害的仓满，丢到妖市上都只能算平常，谁没事会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来对付她？
“或许是仓季偶然得知了有这个东西，然后通过地下渠道，就买来用了一下，结果被反噬了？”仓妙妙同样眼泪盈盈地猜测道。
可这东西，库玛丽和夏存树已经用了很多手段，都检测不出它具体是何原料。他们俩一个走遍大半个亚洲，一个有着千年历练，原材料中能分辨出来的他们至少有一半都不认得。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东西绝非华国本土生产出来的。或许国安局那边都不知道有这样东西的存在，所以他们派来的专员也未发现端倪。也有可能，这种新式物品利润极大，背后的组织已经渗透了国安局内部，打点好了一切，所以他们面对仓季的状况才会装作不知。
如果仓季按着正常的发展死去，这东西不会在死物上发挥作用。那就意味着随着仓季的死亡，秘密就此掩盖，背后的组织仍旧能安心售卖这等物品，大肆敛财。
一方外来的势力，拥有让所有修道者趋之若鹜的东西，在华国内暗自行动。
夏存树也猜到了，这群家伙与追杀自己和唐恒的那群妖怪可能有关系，却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一伙势力，还是有合作关系的不同势力。
“哎，曾经固若金汤的泱泱大国，如今也会被这些外来势力侵扰。”库玛丽苦笑道，她看向夏存树：“此事事关重大，我有个不情之请，想拜托夏先生能伸出援手。您可否动用关系网查一查这个物质背后的组织以及他们的利益链？而我，恰好有一些术法能勉强克制住这诡异的东西，或许能救下仓季一命。”
听到这话，仓满和仓妙妙又是一番跪地磕头，夏存树眉眼微皱着，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参与进这个事件中来。
正在他犹豫之时，电话响起，小南尽量抑制住心中的急切，用着平稳的口气说道：“尊敬的乘客您好，我们发现有一伙不太对劲的人正朝您所在的位置移动，为防止意外，请二位尽快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