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徽随湛巽之面圣,回到大理寺已是日暮时分。
夕阳西下,喧嚣褪去,暖橘调的霞光渲染天际,楚休言等来了好消息。
慎徽与湛巽之带回了明帝的意旨。
湛巽之宣道:“楚休言以戴罪之身,破获六臂猿案,寻回火弩设计图,论功行赏,予以提前释放出狱,擢任大理寺参事,协助大理寺办案,受大理寺少卿慎徽直管。”
闻言,楚休言与慎徽齐齐皱紧眉头,对视一眼,又迅速扭过头,都是一脸的不满。
楚休言与慎徽几乎同时开口道:“能不能换个人?”
慎徽道:“我不想管她。”
楚休言道:“她看我就像看犯人一样。”
慎徽反驳道:“你本来就是戴罪之身。”
楚休言道:“听听,听听,她就是对我有偏见。”
慎徽道:“我只是陈述事实。”
楚休言道:“我是圣上钦定的大理寺参事,有功之人,不是犯人。”
慎徽道:“一日寻不到北境布防图,你便一日有罪。”
楚休言道:“我会找到北境布防图,抓住陷害楚家的元凶,届时,我要让你为今日之傲慢道歉。”
慎徽道:“我拭目以待。”
湛巽之左看看,右看看,一团和气地插话道:“你俩吵够没有?”二人都没有理会,“都不说话就当你俩吵够了。既然吵够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楚参事赶紧收拾收拾,今晚就搬到独醒别院去,你的房间都已经清理好了。”
慎徽惊道:“什么时候清理的?谁允许的?”
湛巽之道:“本官命人清理的,慎少卿有意见吗?”
慎徽瘪了一口气,蝇声道:“下官不敢。”
湛巽之没有忘记郗望,道:“郗大师呢?愿意留在大理寺帮忙吗?”
郗望没想到会被提及,愣了愣,道:“我就是江湖术士,能帮上什么忙?”
湛巽之道:“郗大师过谦了。名满江湖的‘无不知’又岂会是平平无奇的江湖术士?”
“无不知。”东方佑大惊,冲到郗望跟前,道,“您就是编写名士榜的那位无不知?”
北野尚轻轻推开东方佑,来到郗望跟前,道:“江湖上哪还有第二位无不知?”
西门佐又拨开北野尚,拦到面前,道:“无女侠,不对!郗大师,也不对!总之,感谢您将我们的四义刀阵排进名士榜。”
“不客气,”郗望略显局促道,“四义刀阵名副其实。”
南宫夏拉开西门佐,苦笑道:“姐妹们失礼了,还请郗大师见谅。”
东方佑一脸诚恳道:“郗大师就留在大理寺吧?”
湛巽之看出郗望的犹豫,也不想强人所难,正要开口,却见楚休言拍拍郗望肩膀,笑道:“留下呗!我需要你!”
郗望咬住下唇,对众人拱手道:“往后请多指教!”
慎徽率先应道:“请多指教!”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投向慎徽。
湛巽之抚掌而笑,正欲发表几句慷慨陈词,却被一位行色匆匆的寺正打断。
刑部尚书祖般人已来到大理寺门口,湛巽之便亲自前往迎接。
*
天色,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在楚休言和慎徽的盛情邀请下,郗望也搬进了独醒别院,但她每日还是会去天通寺摆摊,以及东市行医,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与楚休言住得近些。
收拾好郗望的房间,几人坐在院子里歇息。
见大家歇息得差不多了,楚休言站起身来,道:“今夜一起去云水阁吃饭,已经订好厢房了。”
*
夜已全黑,街道两旁的店铺都燃起了灯。
街上行人熙来攘往,而云水阁是整条街上最热闹的地方。门前一排站开五个知客,逐一核对宾客们的请帖,以免有不速之客叨扰用膳。
楚休言与慎徽并行在前,知客无一人上前讨要请帖,畅行无阻地来到了最顶层的望月厅。望月厅视野开阔,从北面的窗户望出去,能将曲江的夜色一览无遗。
望月厅隔壁是揽日厅,此时正门窗紧闭,以一种肃穆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望月厅与揽日厅平素不对外开放,就算位高权重如湛巽之,若想登上此处用膳,也须提前找人打声招呼,而非想来就来。只因,揽日厅与望月厅的宾客,都得是云水阁东家亲自下厨、亲自招待。
想一想,大同首富云飞飞亲自为你洗手做羹汤,那得是何等牌面。
自打进了望月厅,东南西北姐妹四人就格外拘谨。虽然屋子里只有七人,她们却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就好像自己正身处大戏台,是万众瞩目的名伶,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
楚休言推开另一扇窗户,站在窗边,远远地望着一座黢黑的宅子。
即便困在夜色中,即便没有半点火光,楚休言也能认出那座宅子的模样,记得宅子里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株草的位置。那里就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楚家在安京的别院,曲江墅。
郗望来到楚休言身后,拍拍她的肩膀,道:“要不要回去一趟?”
楚休言摇摇头,关上窗户,转身回到座位。
房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云飞飞,而是云水阁的庞掌柜。庞掌柜身后跟着四位妙龄女子,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无比精致的菜肴。
妙龄女子摆好菜肴,便退出了望月厅。
庞掌柜留了下来,道:“云东家人在岭南,昨日刚寄回一封家书,着我交予楚少主。”
楚休言接过家书,收入怀中,道:“有劳庞掌柜。”
庞掌柜微微颔首,等介绍完几道菜肴的独特之处后,也退出了望月厅。
等人都走了之后,东南西北姐妹四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大快朵颐起来。
“慎少卿,”楚休言提一杯酒敬慎徽道,“既然你我搭档之事已成定局,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慎徽举了下酒杯,低低“嗯”了一声,显得不太乐意,但还是饮尽了杯中酒。
楚休言又将两人酒杯斟满,举杯道:“慎少卿,九州赌坊出逃一事,实属我考虑不周,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我自罚一杯。”说罢,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而斟满第三杯。
慎徽拿起酒杯,碰了下楚休言的酒杯,道:“事不过三。你业已出逃两次,倘若有第三次——”她微微一笑,笑得很迷人,却又令楚休言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