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神也会痛不是吗?”怀安的眸看着黑压压的天际,“天道到底是想要一位神还是想要一具没有任何灵魂完全凭他掌控的木偶?!”
【宿主!!!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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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被吓到炸毛,它本体瑟瑟发抖看向菩提树下那张无悲无喜的面孔,紧张解释,“无忧佛子于人间游荡污了耳朵,这绝不是他的本意,他素来尊敬您...”
系统回想了一下怀安在上界所为,声音越来越小。
菩提树下的人狭长眼眸懒懒扫了一眼白雪团子,“你管一剑捅死我叫尊敬?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尊不至于同一个万岁的小娃娃计较。”
“本尊要的,只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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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天际紫雷躁动,终究没有劈下来。
系统惊魂未定,【宿主...任务时间...】
“这次地震死伤多少?”
【死亡8903,受伤11022。】
怀安捏着书页的手指逐渐泛白,冷冰冰的数字尽是触目惊心,“我会尽快完成任务,请你们仁慈。”
得到承诺,系统恢复了安静。
怀安的眼眸有些涩,他合上了佛经,某一刻那些圣人言语在他眼中变成索人命的卷刃。
如若无数扭曲的黑线,浸泡着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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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忙乱,救助灾民,整理物资,这些都需要一件件的交给合适的人做,否则钱财粮食都会落入不忠不义之人手里。
破晓之时一夜未合眼的南澈回了醉春殿。
登基大典后,新的朝臣曾委婉说过他作为皇帝,和皇后同宿一殿不合适。
加之怀安身份敏感,难保怀安不会生出什么异心,酿成大祸。
南澈将那些奏折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朝臣不敢再议。
南澈屏退了跟着伺候的下人,他站在醉春殿外,暖色的光从小窗里透出来勾勒出怀安的剪影。
怀安没睡。
南澈几步走入殿里,坐在烛火下的怀安遥遥看过来,乌眸柔软,他身上的衣服是南澈为他穿的,常看的书籍和惯用的茶具都经过了南澈的手。
南澈的心脏在一瞬被填满。
触及桌上一口未动的精致吃食,南澈应当生气怀安没有正常进食,但他诡异生出另一种满足。
仿若,怀安离开他,便会无法生存。
“在等我?”
“发生了何事?”
两个人异口同声,南澈解了沾雪的外袍,在暖炉前站上片刻后,才伸出手将怀安圈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唇瓣磨蹭怀安的脸颊、脖颈,不带任何的欲望。
像是大型的兽类回到领地后理所当然的舔遍伴侣的全身,好让气味更加浓郁的包裹。
怀安的呼吸慢慢乱掉,他忘了自己的问题,身体被拖拽入泥沼,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再拥有意识,已经是次日中午的事情。
南澈已经离开了,断生送来了粥,却没有立刻离开。
怀安抬眸不解,断生小声,“他说您身体不好,让我看着您吃完,否则会胃疼。”
怀安倒也没有绝食的癖好,昨夜只是系统的那番话将他恶心到了,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这种将人命归等于蝼蚁的说法。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小半年,虽说多数时间都留在这皇宫里,但这个世界里存在的每一个人对于他来说都是真实的。
他不能看见这些人死。
也不能...接受南澈的死亡。
天道根本没有将南澈当做人来看待。
粥已经见底,怀安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无论那条路,无论何种抉择,他都痛苦万分。
南澈今日回来得比昨夜早一些,怀安明显在等他。
怀安似乎没有休息好,眼下留有乌黑,从衣袖里伸出的手腕愈发细瘦伶仃,他仰头注视南澈,带着些别扭,“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南澈不明白怀安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语。
他回答,“没有。”
“那你为何都不陪我了?”
南澈诡异停顿,他没有告诉怀安关于地震的事情,他本能不想怀安被别的事情分走任何注意力。
见南澈沉默,怀安低下头,他一截皙白柔嫩的脖颈暴露在南澈的视线里,上面还有着南澈留下来的咬痕。
“你放我走吧,南澈,我不想每天困在这个笼子里眼巴巴的等你回来,这里好黑好安静,我控制不住会想你,你是在驯养我对吗?”
一滴眼泪砸在怀安的手背,他柔软的眸被痛苦填充,带着些自我厌弃道:“等我爱上你,习惯你,再也无法离开你之后,你就会将我丢弃,你在折磨我。”
南澈是抱有这样驯养的想法,但他绝没想过丢弃怀安。
怀安情绪激动起来就开始咳嗽,虽然每天汤药不断,但怀安的身子还是很差,怕怀安咳出问题,南澈立刻投降。
“我不会不要你,你知道我立过的誓,如果我抛弃你,就让我魂飞魄散。”
“可是你怎么知道下一刻的你还能如这一刻的你一般,如果真的魂飞魄散,你不会后悔吗?”
南澈想了想,他突然笑了,在他还是宫里的小太监时,他的脸上经常能看见笑,虚假的、谄媚的、迎合的。
成为皇帝后,南澈脸上的笑尽数消失了,面对怀安时也是冷笑。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的笑,比冬日里的雪还要弥足珍贵。
“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你了,那么于我而言,他的存在便没有意义,魂飞魄散是他应得的。”
南澈说得云淡风轻,对于他来说,好似就该如此。
怀安无法冷静,“南澈,你本身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么都没有你自己重要。”
为爱付出所有,不值得,也太愚蠢,怀安想,他才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京都之外爆发了几场地震,我需要盯着他们救灾情况,这几日一直待在金銮殿,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守着你。”
怀安等的就是南澈这句话,“我去陪你好不好?你能不能把我脚踝上的链子解掉,磨得我好痛。”
南澈用的是玄铁链,玄铁最为坚硬,寻常武器根本无法砍断,怀安又寻不到钥匙。
南澈的眸光聚焦在怀安的脚踝上,娇宠着长大的金枝玉叶,皮肉养得细嫩,脚骨形状好看,薄薄的皮肤覆盖,黛青色血管蛰伏,玄铁锁链束上,倒是生出了些许不可描述之意,
南澈沉默的时间越久,怀安越心慌,难道南澈他看出来了?
“好,”南澈解开锁链,“原也没想锁你一辈子,只是我初登基,朝中事务繁多,盯着我的人只多不少,我忧心不能护你周全。”
那些阴暗的扭曲的心思不需要一一剖开。
怀安想要装,他便陪着怀安的演。
左右已经没有人能帮怀安了,怀安也绝不可能再逃出自己的手掌心,那么,给他一些自由又有什么关系?
怀安的脚踝果然被那玄铁磨蹭得破了一些皮,南澈取了药膏化在掌心给怀安涂抹,他状似不经意提及,“钦天监说晏丞相下葬的那块地风水不太好,说是挡了国运,上奏建议我那墓地挪个位置,可这样一来,晏丞相就得被挖墓,你觉得我该如何呢?”
南澈的唇边带着笑,他双手托着怀安的赤足,跪在怀安脚边,漆黑的眸与怀安对视,眸底无半分笑意。
怀安若真对晏旧辞留有情意,他该毛骨悚然了,于是他的神色有未能掩饰妥当的恨意,长睫垂落,话语里带着紧张的意味,“老师...晏旧辞他是反贼,如何处置,皇上无需过问我。”
南澈清楚看见怀安的恨和身体的紧绷。
他嫉恨,嘴巴咽下满口的碎玻璃渣,又在这种自虐中得到些痛苦的爽感。
没有关系,怀安再喜欢晏旧辞如何,他只能留在自己身边,违心的说出喜欢与爱,痛苦和欢愉都由他掌控。
这怎么不算长相守?
南澈说过怀安自由就真的没有再拘着他,但也仅限于宫门内。
怀安记着自己同南澈说过的话,去金銮殿陪过几次南澈看奏折,只是那些大臣看他的眼神让怀安实在觉得尴尬,他去过几次之后便不肯再去。
最喜欢的还是在窝摘星楼看雪。
怀安实际上不是在看雪,他在焦急的等雪停,对于灾难中的人来说,这落得根本不是雪,而是夺人性命的刀。
南澈不放心他一个人待这样的高处,便会命断生跟着他。
断生多数时间都没有什么话,只是这日,他和怀安站在摘星楼上,在呼啸的寒风里,断生小声问了一句,“怀安,你想从这宫里离开吗?”
只这么一句。
监视的人回来后,断生又沉默了。
后面的几日都没有再提及,在怀安要以为那日只是自己的幻听时,断生带他见了个人。
那人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背了把破破烂烂的剑,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在见到怀安的刹那,他的眼睛突然睁得和断生一样圆,像初生的猫一样凑到怀安面前,“小皇帝,你怎么将自己弄得这么惨兮兮?”
怀安看着面前半大的少年,他迟疑道:“你是...?”
他在原主的记忆里不曾见过这个人。
“我叫九舟,你也可以把我当做暗林卫,”九舟苦恼的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不过这么些年,师父交给我的暗林卫早已经散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应该早点来找你,但是我是路痴记不住路,钱也被人骗光了。”
等九舟找到京都,南澈已经当上皇帝了。
九舟想,他师父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估计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九舟伸出手心,闭眼视死如归,“小皇帝,你罚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