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穆云栖带着她去挂急诊。

她的手臂和脖子上全是自己挠的血丝，最后穆云栖只得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断用粗糙的指腹去缓解她的痛苦。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时，两人都赖在床上起不来。

唐偌伸手揽着穆云栖的腰，嘴里嘀咕着：“对不起啊，我不该这样发脾气的。”

昨晚和穆云栖走在医院的路上时，她就已经想要道歉了。

可那时候身上难受得紧，又被他钳制着，就只能耍无赖。

穆云栖闭着眼，啄了一下她的额头，颇为无奈道：“我们最近都忙，脾气都不好，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唐偌闷头不语，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她朝着穆云栖身上拱了拱，又道：“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等她再次醒来时，穆云栖已经去上班了，刻意给唐偌留了言，去外地学习一周。

回到公司，唐偌的心情又跌落谷底。

叶利文他们都出去了，只剩下守着办公室的郑明全，盯着唐偌道：“龙姐，刚才老板说让你到公司了去他办公室一趟。”

唐偌心里憋着气，坐在办公桌前不动。

过了半小时，郑明全又再次提醒了一遍，气氛压抑，逼得唐偌只好起身去敲穆安平办公室的门。

穆安平似乎一直在等她，给她倒了杯茶水，也不开口，只静静瞅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唐偌觉得自己先该开口说点儿什么，穆安平问：“脖子那怎么了？”

“没什么，吃了点儿海鲜过敏了，自己挠的。”

唐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底窜出一丝心虚，赶紧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这么严重？吃药没有？”

“已经吃过了，没什么事儿了。”

穆安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问：“新环境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跟我说？”

唐偌手中的茶难以下咽，她勉强笑着摇摇头：“没有，挺好的。”

“跟叶利平出去多见见人也好，说不定会遇到合适的人。”穆安平说完，突然又道：“你不会有对象了吧？”

唐偌蓦地觉得后脊窜出一股凉意，她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儿笑意，摇头道：“没有。”

穆安平立刻笑道：“那就真的要多走动走动了。你看薛欣然这姑娘，当初我还以为蛮喜欢她的，想让高彦林撮合她和穆云栖，结果跟秦如松工作上往来一阵，居然她俩就好上了。”

唐偌抿嘴笑了笑。

“三十一过，以后生孩子什么的危险，你廖姐当初生老二的时候，那个档案上还用红色的笔写着什么高危，弄得人神经紧张……”

唐偌心口闷得慌，好似办公室里的空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穆云栖从外地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学习完之后是考核，因为考核的内容泄密，他们几个又多耽搁了几天才回了江都。

他没有给唐偌打电话，而是径自去了她家。

家里没人，他坐在沙发上看之前的笔记，等了一会儿，就见唐偌一脸疲惫地开了门，换了鞋，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卧室。

那么大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唐偌都没有看见，穆云栖只好嚷嚷道：“喂，你都看不到我吗？”

在看到穆云栖的一瞬间，唐偌浑身的疲惫和厌倦瞬间没了，立刻走向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七分钟之前。”穆云栖伸手揽住唐偌，“我考了个第一名。”

“那是肯定的呀，你那么厉害。”唐偌在他嘴上一啄，在他要进一步索吻前先开口道：“你吃饭了吗？要不要给你煮碗面？”

“吃过了。”穆云栖从后面环抱着她：“我现在比较想吃你。”

他将唐偌的身体翻过来，将头埋在她的温软之中，热烫的体温不断逼近她。

唐偌听到了难以察觉的轻叹声。

“你怎么了？”她面露担忧地去抬穆云栖的头，“累到了？”

却听他低声呢喃：“唐偌，我爱你。”

唐偌的心像是要被这三个字给熔化掉了一般。

穆云栖沿着柔软一路轻啄到脖颈，唐偌咯咯笑出了声，捧着他的脸说：“你说什么？”

他低声笑：“你明明听到了。”

唐偌不说话，感觉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穆云栖的手已经穿过唐偌的衣服，伸进了唐偌的腰，唐偌躲闪不及，整个身子都绷直了，在穆云栖耐心地亲抚下才终于有了一丝如涓涓流水流过山川的细腻柔软。

天气转暖后，穆云栖总是很晚才回来。

有一次，她半夜醒来，听见窸窣的声音，壮着胆子开了客厅的灯，就见穆云栖坐在玄关地上，头靠在墙上，眼神涣散地看着她傻笑。

“嗨！”他抬起右手，一张嘴，四周都是酒气。

唐偌胆怯害怕的心松弛了下来，立刻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穆云栖，你越来越过分了！”

她作势就要去捏他的耳朵，却被他一把抱住，强劲的手臂圈住她的脖颈，将她牢牢拉进怀里。

唐偌憋着火，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穆云栖不回答，只摇头。

“两点三十二了。”唐偌双手捧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你说你加班，结果去喝酒！”

“我们十二点过才走的，被他们拉去喝酒了。我没醉，就是好困。”

穆云栖傻笑着，又要去亲唐偌，却被她用手撑着身子，保持了足够的距离：“起来洗澡！赶紧睡觉！”

穆云栖半眯着眼，声音里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姐姐……”

“不准这样叫。”唐偌出声警告。

穆云栖的嗓音低哑，神思混沌，却执着于紧紧地将唐偌禁锢在自己怀里，非要这样喊：“姐姐。”

唐偌面露凶光：“穆云栖，我要打你咯！”

“当大人好累啊！”穆云栖将头埋入她的脖颈，略带委屈。

如果说在秉新的日子算是历练，那在幕巢短短数月的工作里，他见识到了比秉新更为真实残酷的规则。

唐偌的心又软了下来，柔声道：“辛苦小屁孩啦！我给你揉揉肩。”

虽然他几乎不在自己面前抱怨工作，但唐偌知道幕巢的工作强度，知道作为新员工要面临的巨大挑战。

她自诩比他更早步入社会，有无数的实践经历，如今却陷在泥潭之中自顾不暇，偏得穆云栖来照顾她的情绪。

想到这里，唐偌有些难过。

他似乎已经不太需要自己了，于是那个站在身后的人变成了她。

她既希望眼前的小屁孩能长成一棵大树，却又怕自己成为大树旁边卑微渺小的灌木。

叶利文安排的几次饭局唐偌都想方设法避开了，叶利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差，却只能挤出笑容故作无妨。

直到穆安平再次叫自己去办公室，脸色前所未见的阴沉：“叶利文说你经常不接电话。”

唐偌委屈道：“哪儿有，我手机忘车上了。我已经跟他说了。”

穆云栖将手中的文件夹一丢，冷着眼道：“上次也忘车上了？”

“对。”

唐偌的嘴角像是用提线拉扯着一样努力朝上弯着，她看着脸色愈发阴沉的穆安平，感到一阵窒息。

“唐偌。”穆安平眯起了眼，声音冷酷低沉：“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唐偌依然保持着友好且虚伪的笑意：“没有啊！”

穆安平紧绷着的脸有了些许松弛，像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冷冷地道：“你跟穆云栖现在是什么关系？”

唐偌全身血液迅速冻住了，她僵坐着，脸上最后一抹笑意如冰川碎裂，坠入深海。

她呼吸变得困难，强撑着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云栖的脸色更加淡漠，近乎绝情：“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唐偌压抑着几乎不受控制地颤抖，强扯着回答：“情侣关系。”

这是事实，不论穆安平接不接受，这都是事实。

“你比他大多少岁你不知道吗？”

穆安平的声音接近怒吼，在向来自诩绅士的他身上显得野蛮可笑。

“九岁六个月。”

“你不觉得羞耻吗？”

她只觉得此时的自己，是被扒光了衣服站在人群中，是浑身被人泼了污水，是孤立无援跌落深海。

“如果你俩只是随便处一下，没问题，吃亏的又不是他。”

穆安平继续吼道：“但是，唐偌，他现在因为你，不去万和市！幕巢要他去总公司，他不去！”

唐偌脸上唯一的血色迅速从唇部消失，怔怔地瞪着他，像是失去了对五官的控制。

她的大脑不断反复着刚才听到的声音，试图理解他的话：“不可能……他没有告诉过我。”

穆安平指着门，咬牙切齿道：“你自己去问他。”

穆云栖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唐偌也没有接。

他买了一些熟食回去，走出玄关，就见唐偌如雕塑般坐在沙发上，直直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去万和市？”

穆云栖的心一沉，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似乎预感到了一场风暴。

唐偌的声音干涩而压抑，穆云栖避开她的眼睛，故作轻松地问：“谁跟你说的啊？”

“你为什么不去？”

唐偌再次发问，声音更加冰冷。

穆云栖避不了这个问题，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不想去！”

“为什么？”

穆云栖提高了音量，执意道：“就是不想去！”

唐偌怒不可遏：“那么好的机会，别人求不来的机会，你不去？”

穆云栖也恼了，大声道：“我不想去，我嫌麻烦，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不知道为什么唐偌要如此生气，明明舍弃去万和市的人是他。

他也觉得可惜，更因为如今唐偌的态度而感到委屈。

“因为如果我是你，我无论如何都会去的。”

“那是你，不是我。”

唐偌嗤笑一声，自我嘲讽一样道：“你知道我不会跟你一起走，你知道异地恋有太多不确定性，所以你不去。但是我会。”

穆云栖涨红的脸开始褪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唐偌不解气一样，继续道：“我再喜欢你，对我来说，工作也比你重要。我要生存，我要存钱，我要先爱我自己。所以，穆云栖，不顾一切爱对方这种能力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我说给我一千万，让我离开你，我真的会离开你的。”

穆云栖的眼眶红了，紧捏着拳头道：“我没有要你也这样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