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很久没离开过桌子，最后还是赵婷婷冒着被教导主任抓住杀掉的风险，串班，冲进来把跟长在椅子上似的的孟良拖了出来。
孟良手里还拿着笔，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不打人，脸上挂了个笑：“有、事、吗？”
赵婷婷被她笑得毛骨悚然，条件反射后退两步，又克服本能，上前来推着孟良的背，强迫她走动走动：“久坐对腰椎不好，十五班数学老师都因为这个住院啦，你走动走动嘛……”
赵婷婷当然推不动孟良，但是孟良还是顺着赵婷婷的力道走了两步，孟良扭头看赵婷婷：“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儿我回去学习了，我劝你也去学习，马上一模……”
赵婷婷：“啊，不听不听。”
孟良：“……”
忽然一只手拦住两人，主要是拦住了孟良，孟良低头一看，一个面包递到面前，抬头，是薛冰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孟良一手接过面包，一手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给我的？”
薛冰怡：“听说你绝食了。”
孟良：“？”
“压力别太大。”薛冰怡想了想，抬手拍了拍孟良的肩膀，“你已经很优秀了。相信自己。”
孟良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你们怎么知道我没离开位置？不吃饭？”
赵婷婷耸肩：“你不看群消息的吗？”
担心教导主任突然出现，孟良没有拿出手机来看，她无奈道：“知道了。冰怡，婷婷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修炼可以辟谷的。”
薛冰怡无动于衷的反问：“你能修炼？”
孟良：“……”
还真不能。
“总之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孟良将人赶走了，回到教室。
她一回去就愣住了，她的桌子翻到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乱糟糟的，上面还丢着垃圾。
孟良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秦优也上厕所回来了，孟良站在门口，他没留神撞到孟良身上了，皱眉：“你杵在这当门神——”
他的话戛然而止，他也看到了孟良的桌子：“怎么回事？”
孟良没回答，她又看了一会儿，重复了秦优的话，没有更加大声，但是有种强烈的压迫感迅速充斥了整个班级：“怎么回事？”
教室里渐次安静下来，有人回头看着后门口的孟良，有人事不关己的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没人回答。
这是一次众人默许的暴力。
孟良冷冷的再次道：“怎么回事？”
秦优推了推孟良，没推动，他干脆绕过孟良，帮孟良把桌子扶了起来，低声道：“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吧，马上上课了……”
孟良把地上的书捡起来，重重拍在桌面上：“敢做不敢当？我再问一遍，怎么回事？”
出人意料的是，居然是任钰第一个站了起来，她回身，靠着自己的桌子，双手抱臂：“什么怎么回事？有人扔垃圾扔错地方了呗，把你位置当垃圾桶了。”
孟良扬眉：“任……”
班里另一个平时格外活跃的男生跟着站起来了，笑嘻嘻反驳任钰道：“什么叫扔错地方了？那不就是垃圾桶吗？垃圾天天坐在那里。”
教室里各个地方也传来压抑着的闷笑声。
孟良随手攥住一本书，就要砸过去，秦优抬手挡住，孟良下意识收了力气，居然还真被秦优夺走了书。
在孟良看来，秦优相当忍气吞声的低声道：“我帮你收拾东西，先上课吧。行吗？”
孟良没再说什么，两人把书从垃圾下挖出来，孟良拿了扫把，简单扫了个地，坐在位置上重新平心静气的开始学习。
孟良从没踏踏实实学习这么久过，确实在学习方面大有收获，不过她发现的更多的还是在另一方面——人际关系。
之前孟良没大在意，现在才意识到。
孟良此前一直以为她和周围人关系还不错。
她汉语说不好，不喜欢跟同学说话，同学也不怎么理她。孟良的社交圈子也就周围那么几个人，宿舍里的人还是最近才开始说话的，更别提班里了。除了秦优、张睿昊他们几个，孟良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
不，说朋友还是要求太苛刻了，能说上话的全都算上，估计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孟良学习的时候偶尔遇到点问题，去问人，处处碰壁。
孟良：“……”
没人理她，她灰头土脸的回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单手撑着脸，余光瞥见秦优还在刷题：“有空没？看道题。”
秦优：“稍等。”
说稍等就真是稍等，大约一分钟之后，秦优停笔，转向孟良：“请。”
孟良不客气的把纠错本推到秦优面前，戳着其中一道题：“为啥？”
秦优扫了一遍题干，沉默了一会儿，他抽了张演算纸在面前演算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这道题题干有问题。”
“谁的错题本？”
孟良面不改色：“孟良的。”
之前那个“孟良”的。
错题本上的题目是手抄的，整齐漂亮的正楷和孟良现在僵硬的方块字字迹不一样，让秦优顿了顿：“……是吗。”
秦优很快接受了孟良的字迹短时间显著变化的事实：“那这道原题在哪？能找到吗？”
孟良继续理直气壮：“忘了。”
秦优：“……那你可以放弃这道题了。”
孟良干巴巴的哦了一声，把本子拉回去，在题号上打了个叉，接着看下一道题，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不太讨人喜欢吧。”
秦优头都不抬：“对。”
孟良：“……”
孟良压着火：“我认真问你呢。”
“那我认真回答。”秦优声调不变，“对。”
孟良深吸一口气：“我说之前，咱俩认识之前！”
秦优还是那个语气：“哦，那我不知道。别烦我，我做题呢。”
孟良放弃了问秦优。
当天她特意去食堂吃饭了，找到任钰，端着餐盘坐在任钰旁边——一高不让面对面坐着吃饭，都是单侧就坐，说是为了高效就餐，减少闲聊，节约时间。
任钰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接着扒饭，看似没什么反应，实际上孟良听见了一句低声的“晦气”。
孟良：“……”
本来想说两句话铺垫一下的，但是看任钰这个态度，孟良觉得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我之前不太讨人喜欢？”
任钰咽下一口饭：“相当讨人厌。”
孟良扬眉：“细说。”
任钰言简意赅道：“独来独往。”
孟良：“就这？”
任钰看孟良这架势，估计是准备长谈，她就不太想应付，嘴里含着饭，边嚼边含混道：“阴沉沉的，一天到晚脸上没有第二个表情。很少正眼看谁，就算不得已要看谁，也是脸还是向下垂着，只有一对眼睛黑漆漆的向上翻起来，盯着人瞧，看不起人似的。”
孟良还是那句话：“就这？”
任钰三两句话之间已经吃完半盘饭了：“不止。你不太友好。防大家跟防贼似的，做作业总是用手遮掩着题目。谁来问你题——说到这个我还是比较惊讶的，居然真的有人不知好歹的来问你题——反正你每次都……”
“不回答？”孟良接话。
任钰对着孟良翻白眼：“还不如不回答呢。你故意讲错误的解法。”
“啊？”孟良愣了一下，才觉得奇怪，多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任钰：“卷子发下来，你是对的，人家的是错的，傻子才不知道。”
“不是，”孟良试图挣扎一下，“那难道就不可能是我一开始不会，后来弄懂了吗？”
任钰：“你次次年级第一，满分家常便饭，全对司空见惯，谁不知道你会啊。”
“……”孟良沉默了一会儿，“我就没什么朋友吗？”
这话一问出来，孟良就知道答案了。
任钰已经吃完了，边收拾餐具边道：“我认为你认为你不需要朋友。”
孟良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任钰已经端着盘子走了。
孟良若有所思的吃完饭，心里有了打算。
她打算重新去问候一下翟心怡。
主要是当时那一帮校园霸凌的小丫头片子，孟良没留心，没记住几个名字，就只有领头的那个有点印象，跟林星宇打听了一下。
“翟心怡？”林星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十九班的。”
孟良：“哦谢谢。”
她转身就要走，被林星宇拉了一下：“你要整她？”
孟良莫名其妙：“啥？”
林星宇好言好语劝告道：“当时孟良不让我管翟心怡的事，我劝你也别管，孟良做事绝对有理由……”
孟良甩开林星宇的手，整理袖子：“说得好，孟良做事绝对有理由。少管。”
林星宇：“……”
孟良靠着十九班外墙站着，懒洋洋的抬头看着十九班的班牌，忽然耳边一道外强中干的声音响起：“……你找我？”
孟良扭头，看见熟悉的脸，她冲着翟心怡咧嘴笑：“好久不见。”
两人最后还是找了一处比较安静的走廊，趴在栏杆上聊天。
有些日子没见了，翟心怡看起来气色不错，当时那种被吓破胆的惨状完全不见了，但还是能从她的眼神和语气中听出她的强作镇定：“之前霸凌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了……”
孟良打断了她：“我不是来找你要道歉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为什么要霸凌我？”
翟心怡沉默了。
“有啥说啥，我保证不生气。”孟良道。
翟心怡沉默了一会儿：“你歧视差生。”
孟良诧异的扬眉，在林星宇嘴里，“孟良”可是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啊，她笑了笑：“细说。”
“成绩比你差的你都瞧不起，比人种、种族歧视都严重，你看人的眼神就好像……”
孟良：“看垃圾。”
翟心怡复杂的看了孟良一眼：“就好像我们低人一等，是什么劣等人，漠视、不屑、鄙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们的，大多数时候你不看我们，偶尔眼神瞥过我们……会让人很不舒服。”
孟良笑了笑。
翟心怡接着道：“你之前是不会笑的。我没见过你笑。”
孟良心道，林星宇他们都说她之前不笑，对于这个校园霸凌施害者，她笑才怪吧。
“除了差生，你还歧视贫困生。”
孟良闻言笑意顿了一下，歧视贫困生？这个不是翟心怡这个走后门的人的剧本吗？
“你觉得穷人就该多花点心思谋生，不管是打工还是学习，都应该更努力一点，你对那些条件差的人，没有同情，只有嘲讽。”
孟良脸上的笑意彻底僵了，这个“孟良”听起来才像是校园霸凌的施害者吧？！
孟良试探道：“所以，我没朋友……”
翟心怡看向她：“我不算吗？”
孟良目瞪口呆：“？”
孟良回到教室，若有所思的戳着演算纸，秦优在旁边还在做早上孟良打断他时的那套题，见孟良回来了，问候了一句：“讨人嫌去了？”
孟良：“我在咱们学校里风评很差吗？”
秦优冷笑一声，把孟良的问题发群里了。
孟良恍恍惚惚的打开手机，被红色的九十九加震撼了一下，没有向上划拉聊天记录，看着秦优最新发的一条消息——
【别问在不在】：“你们孟姐问，她在学校里风评很差吗？”
带着浓烈嘲讽意味，是秦优本人没错了。
课间大家都还挺活跃的，几乎纷纷秒回了。
【temp】：“对。”
【QAQ】：“良良怎么emo了？！”
【哈】：“孟姐不是我说你，你这就有点明知故问了吧。”
【星辰】：“相当差。”
孟良很沮丧的把微信昵称改了——
【哆啦A孟】：“。”
【哈】：“孟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哈】：“你要积阴德吗？”
【哆啦A孟】：“细说我的风评。”
【QAQ】：“听说你有好几个对象。”
【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