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人群,只见前方有一大块空地,两位赤膊的汉子正相互配合着。
一人将滚烫的铁水抛起,另一人在铁水尚未洒落的瞬间用木板奋力将其打向空中。
铁水腾空的瞬间,化作满天繁星,四散开来,有如银珠飞溅,金丝飞驰,绚烂夺目。
周围人群发出阵阵惊叹。
上官凌无意间回眸,只见身边女子清丽的脸庞上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少了一丝清冷疏离,多了一份娇俏动人。
她那如黑色瑰玉般的眼眸里映着火树银花,仿佛敛尽尘世芳华,让人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那姑娘长得可真好看!”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依我看,她身边的那位公子更胜一筹,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你们说,他俩是一对么?如若不然,等会我可就要将我的花灯赠予那位公子。”
话音刚落,就见那位公子伸手揽过女子的香肩,俯身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女子被逗得满面含羞,低下头去。
二人举止如此亲昵,不是情侣还能是谁?
刚刚说话之人又是羡慕又是惋惜地说道:“真是郎才女貌,看来与我是无缘了!”
既是灯会,自然少不了各色新颖别致、流光溢彩的花灯了。
有憨态可掬的十二生肖,精致巧丽的鸟兽虫鱼,吉祥如意的荷花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冷雪寒一路逛过去,一眼便被一盏凤凰花灯吸引。
这盏花灯四面雕刻着“丹凤朝阳”图案,周身羽翼用五色丹青细细描绘。暖黄的烛光照射出来,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姑娘真有眼光,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花灯了!”
摊主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
“店家,这花灯怎么卖?”冷雪寒问道。
摊主摇头笑道:“姑娘,这花灯不卖。”他指了指廊檐下挂着的各色纸条,解释道:“不过,若是能连着答对十道灯谜,这花灯在下便送给姑娘。”
“这有何难?”上官凌早已迫不及待地扯过一张纸条看起来。
冷雪寒离摊位更近,上官凌站在她的身后。他身量颀长,拿纸条时需微微俯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挨得极近,从旁看去,就像是将身前女子圈在怀中。
冷雪寒依稀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暖意,不由得耳尖一红,早忘了去看字条上的字谜,只听身后男子念道:“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这便是谜面了。
上官凌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两处茫茫皆不见。”
摊主笑道:“公子好学识,猜对了!”
上官凌接着去猜下一个,冷雪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下一张字条上写着:“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冷雪寒正在思考,却见上官凌突然转过头来,望着她含情脉脉地吐出两个字:“相思。”
摊主看着眼前这对小情侣,眼中尽是了然之色,哈哈一笑道:“正是!”
接下去的几题也答得很顺利。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爆竹。”
“一只宝盒巧又巧,盒中不满百粒珠。要是仔细算一算,千千万万没法数。”
“算盘。”
……
“五月既望。”
“半夏。”
这十道灯谜出得甚是巧妙,涵盖诗词、猜字、器物、中药等等,若非知识面甚广之人,纵然猜得七七八八,恐怕也不能全对。
可上官凌不但全对,每道题几乎是想也没想便说出谜底。
随着最后一道灯谜答完,摊主已是心服口服,赞道:“公子学富五车,在下佩服!这盏凤凰花灯便是公子的了!”
周围不知何时已聚了不少人,男子大都暗暗惊叹上官凌的才华,心中不免将自己与其作一番比较,然后才发现何谓天差地别。女子则或是迷醉地盯着上官凌,或是朝一旁的冷雪寒投去羡慕的目光。
上官凌接过凤凰花灯,朝冷雪寒讨好道:“寒儿,这是我为你赢的花灯,好不好看?”
洋洋自得如一只开屏的孔雀。
冷雪寒忍俊不禁,刚想开口回他几句,忽然瞥见周围无数艳羡的目光,逃也似地跑开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逛了许久,渐觉腹中饥饿。
恰巧来到一处糕点铺,上官凌一眼便认了出来,拉过冷雪寒,指着“徐记糕点铺”的招牌向她介绍道:“寒儿,这便是之前我与你提过的糕点铺。当年我在宣州的时候,经常过来吃,他们家的元宵可是一绝!”
“是……上官公子吗?”
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响起,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三十多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正站在门口朝二人看来。
她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裳,脸上有几道淡淡的细纹,但肤色白皙,犹能看出年轻时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周婶,正是在下!”上官凌笑着打招呼,还不忘介绍一旁的冷雪寒。“这是拙荆,周婶唤她寒儿便好。”
上官凌有时真是可恶,总是变着法地占她便宜。
冷雪寒刚欲解释,那周婶早已热情地迎了上来。
“寒儿姑娘,快请进!”转头又对上官凌笑骂道:“你小子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能觅得如此美眷!”
冷雪寒知道解释也是徒劳无功,索性由他们去了。
堂中摆着七八张桌椅,时辰有些晚了,只剩下一两桌客人。
上官凌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也不看菜谱,轻车熟路地点了几个。
周婶笑着记下,自去后厨忙活去了。
不多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便被端了上来。
十个元宵,个个圆润饱满,胖乎乎的,甚是可爱。
上官凌将碗筷朝冷雪寒推了推,柔声道:“寒儿,快尝尝!”
冷雪寒看了看上官凌,又看了看眼前的元宵。
“你不吃么?”她问。
上官凌微笑道:“你先吃。”
两个人,一碗元宵?
上官阁主早晨还挥金如土,此刻却节俭起来了?
“姑娘有所不知。”一旁的周婶看出她的疑惑,哈哈一笑道:“所谓‘一碗元宵一生情,生生世世不分离’。说的便是有情人若是能在元宵节同吃一碗元宵,那便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冷雪寒刚舀了一个元宵放到嘴里,却不想听到周婶的一番解释,差点噎到,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她原本只是耳尖微微泛红,此刻却是整只耳朵都红透了。
“借您吉言!”上官凌却笑得很是灿烂,他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轻柔地替她擦去嘴角渗出的汁水,揶揄道:“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周婶知道这姑娘面皮薄,不再打趣,微笑着下去上另外几道菜。
冷雪寒终于将那个“烫嘴”的元宵咽了下去,气恼道:“上官凌,你故意的!”
美人肌肤胜雪,不知是噎的,还是恼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此刻双眉微蹙,红唇嘟起,我见犹怜。
上官凌立刻缴械投降:“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说着,竟然还像模像样地起身做了个揖,“小生这厢给姑娘赔礼了!”
另外两桌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朝这边看来。
冷雪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催促道:“你快坐下!”
上官凌依言坐下,微笑道:“不生气了?”
冷雪寒不理他,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元宵。
等差不多吃了一半,她便放下汤勺,不动声色地将碗朝前推了推。
“我吃饱了。”
上官凌看了眼剩下的元宵,微微一笑,端过碗,风卷残云地解决了。
“唔,芝麻馅的,真好吃!”
菜陆续上齐了。
鹿脯、鸳鸯炸肚、鹌子水晶脍、糟瓜齑、雕花蜜饯、八珍糕……满满一桌。
冷雪寒刚把“上官凌这是在喂猪”的想法压下去,就见对面男子夹了一块鹿脯到她碗里,殷切道:“寒儿,快尝尝这个,你大病初愈,得好好补补!”
这是在补身体吗?这就是在喂猪!
周婶上完最后一道菜,又拿了两个酒盏放到二人跟前,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道:“上官公子,这是你让我拿的桂花酿,正是三年前你亲自埋在后院的那坛!”
不是刚刚还说补身体的吗?这倒好,酒都安排上了。
冷雪寒连忙拒绝道:“我不会喝酒!”
她岂止不会喝酒,长这么大就没碰过。
周婶笑道:“寒儿姑娘,这桂花酿不醉人,正适合女子饮用。”
上官凌附和道:“正是,周婶的酿酒手艺可是在宣州出了名的,一般人可是尝不到的哦!”
周婶谦虚道:“公子过奖!只是今宵佳节,若无美酒相伴岂不可惜?寒儿姑娘不妨尝上一口,若觉不妥,不饮便是了!”
冷雪寒本是江湖儿女,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况且眼下盛情难却,想了想便答应下来:“好吧,既是周婶的一番心意,那便却之不恭了!”
周婶见她同意了,顿时眉开眼笑。
她利落地取下酒塞,将二人面前的酒盏满上。
冷雪寒只觉一阵酒香混合着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她低头浅抿了一口,入口温润,清冽甘醇,丝毫没有想象中烈酒的热辣之感。
她由衷赞道:“真好喝!”
周婶嫣然一笑道:“姑娘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