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寒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是习武之人,从小到大,都是卯时初便起身,很少如今日这般睡到晌午。
她翻了个身准备起床,不知为何竟全身酸软。特别是大腿内侧,稍微一动就火辣辣地疼。
她翻开被褥准备查看,入目是床榻上一抹刺眼的猩红。
昨夜零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细节之处有些模糊,但结合自己的身体状况,冷雪寒纵然于男女之事上有些迟钝,此刻也明白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顿时满脸通红,再次滑躺了下去,拉过被褥,将自己整个裹住。
天哪!她竟然和上官凌……
往后她该怎么面对他!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门口传来三声敲门声,随后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响起:“冷宫主,可起了?”
冷雪寒迅速起身,简单整理好衣着,朝门外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一个十四五岁,身着黄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朝她笑盈盈道:“奴婢月牙,是阁主派来专门服侍宫主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就像两弯小月牙。
“上官凌……”不知为何,今日只要一说到这个名字,冷雪寒便不由自主地脸颊发烫,“他……出去了么?”
“阁主今日并未出门。”月牙答道,丝毫没有把冷雪寒当作外人的意思。“只是程掌使和冥掌使昨日刚回,此刻正向阁主汇报阁中事务。”她顿了顿,又道:“宫主稍后片刻,想必阁主用不了多久便能回来了!”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是……她很思念上官凌的样子!
不!她没有!
冷雪寒的脸更红了,她连忙岔开话题:“其实,我不需要人伺候……”
她一个人惯了,突然来个伺候的人,难免不习惯。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小姑娘撇着嘴,似要哭出来了。
“定是月牙哪里做得不好,宫主才不喜欢我……”
“不,不是……”冷雪寒有些无措。
眼前的小姑娘和百灵差不多大,她终是于心不忍道:“这样吧,你本不是幽灵宫中之人,不必称呼我为‘宫主’……”
“那奴婢称呼您‘冷姑娘’可好?”月牙接口道。
“也行吧!”冷雪寒道。
原来眼前的漂亮姐姐是因为称呼问题,而不是真的讨厌她,月牙顿时喜笑颜开:“那奴婢这就去为姑娘准备膳食!”
冷雪寒微笑道:“如此,便麻烦了!”
-
冷雪寒用完膳食,坐到窗边随意地翻阅着一本《江湖轶事录》,正看到一半,上官凌便回来了。
他今日难得的没有穿红衣,而是换了一身月白色圆领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用银丝镶绣着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同色云纹宽腰带,其上挂着一块玉质极好的古玉。
满头青丝也不像以往那样半散着,而是用一顶白玉冠尽数束起。整个人少了一份江湖侠士的潇洒恣意,反而多了些上京贵胄的高贵优雅。
冷雪寒的目光在他腰间流连几许,明明如此劲瘦的腰身,昨夜却让她吃了大苦头,现在两腿间还隐隐作痛呢!
偏偏上官凌像是能听到她腹诽似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神秘兮兮道:“这药可是徐老的独门秘方,以往宫中初次侍寝的嫔妃都用此药。我想着或许对你有用,便拿了过来。”
他说这些的时候丝毫没有害臊之意,倒是冷雪寒羞得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她迅速接过瓷瓶,匆匆道了声“多谢”,便转到屏风后,准备给自己上药。
“需要我帮你吗?”上官凌隔着屏风说道。
语气听着一本正经,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戏谑的味道。
“不用!你别进来!”冷雪寒连忙阻止。
好在她动作迅速,不一会儿便抹好了药膏。
此药确实药力极佳,抹上后痛感顿消,只觉一片温润舒适。
冷雪寒收拾妥当,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她双颊微微泛红,对着上官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然。
“你……昨天……”
她话还没说完,上官凌早已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柔声道:“寒儿,我好想你!”
冷雪寒的脸更烫了。
明明分开不过几个时辰,就思念至此。这么肉麻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不过,被上官凌这么一闹,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了。
冷雪寒伏在他怀中,问道:“院子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除了暗卫,其他都是这别院的仆从。先前,我想和你图个清静,便将他们暂时都打发去了客栈。”
那现在又为何都叫了回来,连暗卫都比平常多了两倍,冷雪寒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月牙是月影阁的人,聪明伶俐,而且很忠心。往后,若是我不在的时候,可以由她照料你的饮食起居。”上官凌松开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寒儿,与我成亲,可好?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冷雪寒被他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有些懵,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有些黯然道:“大仇未报,何以成家?”
“我知道,我会尽快结束这一切!”上官凌看着她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道:“然后我们便成亲,一起退隐江湖,不问世事。”
青年男子目光灼灼,充满期待。
冷雪寒看着眼前这张俊逸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
幽灵宫的事本是她一个人的事,师父的血海深仇也是她一个人的仇。如今,把上官凌也卷进来,这对他不公平!
但若明着不让他插手,他必不答应,只得暗中迂回。
冷雪寒心中打定主意,面上一如往常,微笑道:“好啊,我答应你!”
上官凌大喜,忍不住搂着她又亲了几口,随后道:“收拾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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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见的这个人,早在冷雪寒意料之中。
宣州刺史,刘恒。
见面的地点是在宣州城内最大的酒楼:望月楼。
冷雪寒本就有意设宴款待刘恒,以答谢他在秦峰之战中出手相助。眼下上官凌想得如此周到,倒省去她许多麻烦。
二人到达三楼包厢时,门口已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行伍之人。
冷雪寒一眼便认出他来,正是先前带兵攻上秦峰的魏忠。
三人见了礼后,魏忠道:“上官阁主,冷宫主,大人已在内恭候!”
冷雪寒微微诧异。
于公,刘恒是官,他们是民,岂有朝廷官员“恭候”平民百姓之理?
于私,他们是主,刘恒是客,合该主人先到,等着客人才是。可她和上官凌已是赶早了过来,不想这位刘刺史竟然比他们还早到一步。
冷雪寒压下心中疑惑,和上官凌一同入内。
包厢里坐着一人,见他们进来,那人便起身。
他看着四十上下的年纪,留着长髯,面容儒雅中带着几分坚毅之色,看着不像是威震一方的刺史,反而像是私塾里教书的先生。
这位想必就是刘恒了,不过与冷雪寒印象中的朝廷官员相去甚远。
当今朝廷积弊已久,官场腐败横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朝廷官员哪个不是养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
反观刘恒,他身形消瘦,穿着一身灰青色的棉袍,那袍子看着像是洗了很多次,衣料都有些泛白。
堂堂一方刺史,竟清贫如此?
三人简单寒暄过后,依次入座。
冷雪寒斟满一杯酒,先敬刘恒:“刘大人,我敬您一杯,秦峰一战多亏您出手相助,雪寒与几位师姐妹才得以保全性命。”
刘恒饮尽杯中酒,微笑道:“冷宫主言重了,老夫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刘恒道:“冷宫主但说无妨!”
“当今武林,皆以仁义山庄马首是瞻,就连朝廷……”她顿了顿,见刘恒神色如常,又继续说道:“就连朝廷也觉得我幽灵宫乃歪门邪道,刘大人为何会施以援手?”
刘恒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上官凌,正色道:“不瞒冷宫主,上官阁主于我有救命之恩,他既写信于我搭救他的红颜知己,我自然不会推脱。”
冷雪寒的脸微微一红,这倒与上官凌之前的口径一致。
不过,私调驻兵可是重罪,严重起来可以株连九族。据冷雪寒所知,刘恒也是有妻儿老小的,单凭往日的这份恩情,应不至于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可他不但冒了风险,眼下好像也全身而退了。
正当冷雪寒思考之时,又听刘恒说道:“不过,更重要的是,老夫查到了一些仁义山庄不为人知之事!”
“哦?”
冷雪寒微微震惊,就连一旁上官凌举杯的手也是一顿。
刘恒道:“宣州城北有一处矿场,本也不是老夫的管辖范围。”
采矿冶铁一事向来由工部直管,地方刺史只负责提供基本的安全保障和招募矿工。至于采矿数量、冶炼进度等情况,则由工部直接上报朝廷,刺史无权过问。
“不过,两年前,那矿场出了一件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