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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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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薄、言语偏激!”臧天任怒道,“兵者,经之以五事——道、天、地、将、法,较之以计,而索其情,多算胜于少算,少算胜于无算。此国之大事,岂有为报她一人之仇,或为报六百多枉死将士之仇,甚至百万阵亡兵士之仇,就再白白搭上百万性命的?”

“臧兄别动怒。”程亦风道,“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俗话又说‘好男不跟女斗’,你何苦去招惹她?不怕她拿剑刺你么?我们还是换个别的地方继续喝吧。”

臧天任想想也有道理,就跟程亦风一起,悄悄溜出了六合居。

两人想要离开是非之地越远越好,于是绕过了好几条小巷子。终于又看到一间熟识的酒楼,正打算过去时,冷不防岔路上走来一个人,和程亦风撞了个满怀,“咕咚”一下摔倒在地。

程亦风也是眼冒金星,臧天任赶紧一手搀朋友,一手扶起那摔倒之人——是一个五十岁光景的算命先生,摔得再狼狈,手中还兀自握着“铁口直断”的布幡不放。

“抱歉,抱歉。”程亦风作揖道,“兄台哪里伤到了么?我方才多喝了几杯,醉得太厉害了,兄台请多多包涵。”

“不打紧,不打紧。”算命先生拍着自己身上的尘土,“真是醉得厉害,那就要回家喝点解酒汤才行,酒太伤身啊……”

“是,是,是,一定,多谢兄台……真的没伤着么?”

那算命先生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问话,只自顾自接着说道:“怕就怕不是醉,而是太清醒。”

此话一出,程、臧二人都是一愣,看那算命先生,还是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太清醒也不是问题,最怕那半醒不醒,不醉装醉,才害人害己。”

一语如同破天之锥,程亦风的头脑原本被那满腹的牢骚弄得一片混乱,这时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个机灵,定了下来,张口讷讷道:“先生是……”

算命先生呵呵一笑:“老朽不过是粗通五行八卦麻衣相术,胡乱混口饭吃罢了,贱名说出了口,两位老爷也不会知晓。”

臧天任熟读历代典故,仿佛那书里世外高人常常都是如此的谈吐,但此人举止间似乎多了几分刻意——未知是真的神通还是沽名钓誉?他心念一动,道:“先生高才,晚生们方才冲撞了。”

算命先生摇头道:“受不起,受不起。两位大老爷真要赔偿老朽方才那一撞,倒不如让老朽批上一卦,也算照顾老朽的生意,今日饭食有个着落,可好?”

“那还真得有劳先生。”臧天任一拽边上发愣的程亦风,“老先生就给我这朋友算一卦吧。”

算命先生点点头:“算卦最易就是测字,不知这位老爷能否赐老朽一字?”

“字?”程亦风茫然的,“就……测个……‘风’字吧。”

“风?”算命先生捻了捻胡须,“夏日炎炎,这位老爷偏偏要测‘风’,想来这个字和老爷自身有着莫大的关联——莫非就是老爷的名讳么?”

“是晚生名字,该当如何?”程亦风问。

算命先生道:“倘若是老爷名讳——‘风’乃‘巽’卦,犹豫不定,进退难决。伏羲六十四卦中,此乃第五十七卦,巽上巽下,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

程亦风一听,这是在背《易经》呢。素来最恨人故弄玄虚,他当即接口道:“重巽以申命。刚巽乎中正而志行。柔皆顺乎刚,是以‘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

那算命先生倒也不生气,颔首笑道:“老爷果然是个读圣贤书的人。下面一句该是什么,老朽忘了,老爷能提点一二么?”

“随风,君子以申命行事。”滚瓜烂熟,程亦风脱口而出,但随即怔住:重申教命,推行政事……这是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笑望着他:“唉,老了,老了,这些事情毕竟只有你们年轻人才做得来呵。”说着,把布幡扛在肩上,道:“实在献丑,这卦金不要也罢,老朽去了。”

“等等!”程亦风抢步上前拦住,“倘若这‘风’字不是晚生名号,又该如何?”

“不是名号?”算命先生瞥了他一眼,“老朽也说了,夏日炎炎,您偏偏要问‘风’,未免太强老天爷之所难。岂不知‘化不以渐,猝以刚直,用加于物,故初皆不悦’的道理?”

“哎呀!”程亦风如被当头棒喝:所谓操之过急,引致众怨,说的是什么?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是说他那遥遥无期,不知何时才能被人注意到的新法么?还是说这难以改变,叫他郁闷的朝廷?无论说的是何,又该如何“化以渐”?他满腹的疑问,直愣愣盯着算命先生。

然而算命先生仿佛全不将他当一回事,只自顾自绕过了程、臧二人,口中絮絮道:“晚了,晚了,走了,走了。天子后院修金屋,和尚种田一间铺。世上几多搅屎棍,我自忘忧川边哭。唉,我自忘忧川边哭……”且说且行,转瞬之间已经消失在这昏黑的巷子里。

程亦风同臧天任面面相觑:打油诗么?讲的什么意思?

“这‘金屋’倒还不难解。”臧天任道,“万岁爷后宫有佳丽三千,国库里不知多少钱都用来修金屋了。”

程亦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可这决不会是此人特地留诗要说的事吧?化不以渐,猝以刚直……

“尤其是那丽贵妃和殊贵妃姐妹,”臧天任接着发他的感慨,“明知道国库空虚,还老是撺掇皇上外出巡游。一时南下,一时西行,沿路逼人进贡,塞饱了荷包——我听说,这次皇上又想去琅山封禅,估计又是她二人提起来的。这是什么世道!”

世道?程亦风想道,大概正是因为世道荒唐,让他不知怎生摆布,才会无端端信起术士之言。什么“化不以渐,猝以刚直”,也不过就是从某本《易经》的注解里来的吧。玩味一下那打油诗:“嘿嘿,‘世上几多搅屎棍,我自忘忧川边哭’。恩,搅屎棍……这是天江下游的方言吧,咱们的朝廷里很多‘搅屎棍’啊——搅出一个臭不可闻的烂摊子。不过我又比他们好到哪里去?”说着,自嘲地笑了起来。

臧天任知道个中滋味,轻轻叹了口气:“算啦老弟,我们还是继续喝酒去。喝完回家睡一觉,明天再继续去和这些‘搅屎棍’斗一斗!”

程亦风点头同意——既然“不醉装醉,害人害己”,那不如就索性喝醉了吧。两人便又举步朝那酒楼去。

到了酒楼跟前,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注意到隔壁的一间铺子——那乃是一间当铺,挂着金字招牌,上书“信义当”三个字,门前立了一只镏金孔雀,口中叼了一串碗口大的“元酆通宝”,在周围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好大的气派呀!程、臧两人都不禁为之一叹。

酒楼门口正有伙计在招徕生意,便搭讪道:“两位老爷想是新来京城?你们别光看这孔雀身子金灿灿,还有这几枚钱大得吓人,其实最厉害是,还是尾巴。”

“怎么说?”程亦风愿闻其详。

伙计道:“您二位再仔细看看,这孔雀尾巴除了金光闪闪之外,是不是还有些别的颜色?”

程、臧二人眯起眼睛瞧了瞧,果然不假,随着你看的角度不同,那孔雀尾巴会发出赤橙黄绿蓝靛紫等不同的辉光。“这可真是新奇了!”

伙计道:“那可不新奇?这上面有七色石英,红色来自琅山之巅,橙色来自金川之畔……”他一条一条地报下去,听得程、臧二人目瞪口呆:这简直是用了造皇宫的功夫来铸这一只孔雀啊!

“一间当铺而已,”臧天任道,“如何来的财力人力铸此金孔雀?就算有钱,也不见得要这样放在门口招摇吧?”

伙计道:“两位大人是外地人,所以不晓得——你们知道这信义当是谁家开的吗?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丽、殊二位贵妃娘娘她娘家。这金孔雀就是两位贵妃娘娘的象征——贵妃娘娘得宠,给娘家带来滚滚财源啊!”

这伙计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轶闻,臧天任却是方才还在骂两位贵妃搜刮民脂民膏,听了这话不由大怒,冷笑道:“哼,既然如此财大气粗,不如捐点银两出来给朝廷修筑水利——就把这金孔雀拿去熔了便好!”

伙计看他那样子,估计是个酸腐的读书人,于是就拣了清高者爱听的话来说:“老爷千万不要乱说话。信义当既然有贵妃撑腰,岂能让别人熔这金孔雀?别说是熔这孔雀,就说先前,他们逼债逼死了人,官府也不敢管的。”

岂有此理!臧天任气得直咬牙,本想跟程亦风说,叫他在朝中有机会写折子参一本,却见程亦风抬头看着信义当的招牌,若有所思。臧天任也顺他的目光望去,最终停在那个大大的“當”上。

哎呀!臧天任一拍脑袋:“和尚种田一间铺”,可不就是这个“當”字,而那“天子后院修金屋”又暗指着妃嫔,难道这两句打油诗就是指的“信义当”?

“二位老爷,”伙计费了半天口舌,还不是为了招他两人进酒楼去。虽然他们现在被那神秘的打油诗吸引,都没有喝酒的兴致,可程亦风却突然一拉臧天任,闪进了酒楼中:“臧兄,你看——”

臧天任顺他所指瞧去,只见方才在六合居门口慷慨激昂的崔抱月出现在了街道上,她一直走到信义当旁边,就转到后巷去了。

“二位老爷原来也知道女英雄崔姑娘?”伙计道,“最近常常在这附近见到她呢。”

“是么?”程亦风和臧天任心里都有一种预感:崔抱月到这附近来,必不是偶然。

他们不再听伙计唠叨,快步也走到那黑暗的巷子中,到了尽头时,看到崔抱月转到了“信义当”的后门口,叩门数下,即闪了进去。两人互望了一眼,也急急跟上,凑在门缝上张望:一个童仆引着崔抱月走进内院房中,灯下窗纸上映出好几条人影,先起身见礼,然后各自落座,接着就好像商讨事情。

程亦风紧紧地扒在门上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听不见谈话的内容,不过崔抱月显得颇为激动,一时坐,一时站,一时又在房内转来转去。后来看她忽然将长剑抽出了鞘——这一声龙吟很响,惊得巷子里潜伏的野狗“嗷嗷”狂吠。

程亦风被骇了一跳,一时站立不稳,向后摔倒。这一摔可不要紧,哪里注意身后是一条通下内河的阶梯,他整个人叽里骨碌就滚了下去。臧天任还要伸手来援,可手到时,程亦风早已“咕咚”化作一朵水花。

臧天任不禁失声叫道:“哎呀,救人!”话音落下,才发觉闯出更大的麻烦,后面信义当里一阵骚动,脚步声踏踏直朝外面来了。他情急之下别无他法,也只好跟着程亦风跳进了河里。

程、臧二人的水性都只是寻常,夏日河内满是菱藕萍梗,牵手绊脚,让两人泅游得好不辛苦。然而这些荷叶也帮了他们,重重亭亭遮蔽了他们的行踪,反而那边信义当里跑出来的人都在火把下看个了大概:冷千山、向垂杨、鲁崇明、董鹏枭——那一派的几位高官几乎全都在场。

好啊,搅屎棍!程亦风甩着满脸的水,其实猜也该猜到了,崔抱月就是这些人的木偶。她纠集起一支娘子军队伍到闹市中来宣讲报仇的道理,所说的每一句话又如此有煽动性,根本就不像是临场发挥出来的——恐怕背后冷千山等人已经推敲了无数回了。

原来那算命先生的打油诗是引他看一场他早就已经知道的闹剧!

奋力又挣开了几束水草,他搭手上岸,再回身来拉臧天任一把,但却见臧天任面上挂着惊讶万分的表情。

“老弟,你看——”他伸手一指。

程亦风即望见河沿的一方青砖上刻着“忘忧川”三个字,再抬头望望,“铁口直断”的布幡就立在面前,只是边上并无那算命先生的踪影。待两人湿淋淋地爬上了岸,才见那布幡边有石头压了一张纸,借月色看了,上面写的是:“心中有数有何用?纷纷本来各西东。与其虚费劳力气,不如存异先求同。搅屎棍虽臭气冲,他朝威力或无穷。莫道今日只黄白,谁家无肥可耕种?”

又是一首打油诗,特地用了极粗鄙的语言,然而意思却同上一首一般的隐晦。程亦风和臧天任相对皱眉:那算命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又玩的什么古怪?

两人解不开这个迷。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再没遇见过这个神秘的老者,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一条更大的新闻传到了朝中——

那是七月中的一次朝会,天气炎热,连砖头木材都好像在出汗,四周的空气又湿又粘。一丝不苟的官服更如同一只贴身的蒸笼,叫人恨不得让热气从头顶冒出来。

闷热,人就更加烦躁。众大臣们正议论臧天任关于祭祀的改革建议大做文章。臧天任说:楚国之祭祀,程序繁琐,耗时费力,尤其每三年要皇帝亲自祭奠一次琅山,劳民伤财。如今大战刚过,正是恢复生产之时,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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