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沈青柠在和沈成之说自己的亲事。
上上个月,程家在王氏宴会上见过沈青柠一面,回府就张罗着,让媒媪上门提亲。
二夫人原本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程家虽是书香门第,但这位程三公子却自有习武,年纪轻轻就已经入了军营,实打实的武将,沈家若得了这样的女婿,不仅如虎添翼,而且可以保证女儿婚后夫妻和睦。
没有谁比程三更令二夫人满意,但偏偏就是沈青柠本人不满意。
程三幼时生病高烧,烧坏了喉咙,后来有针灸调养,已经能说话,不过就是语速较慢,却因此得了沈青柠好一顿奚落,说人口吃。
沈宁溪奇了,五妹妹明知狄秋明的心意,却还是要嫁人?
虽然王靖宗对她完全没有他前世所说的“情根深种”,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因此改变五妹妹的姻缘,万万不能。
沈宁溪略感良心不安。
“咳咳。”她出言打断二人,此时眼中笑意盈盈。
沈成之不想在隔房的妹妹面前说亲妹妹的坏话,忍着气息音。
沈青柠横了他一眼,面向沈宁溪时,脸上已是多云转晴,“四姊姊,我们快走吧。”
沈宁溪收敛心思,笑着应声,三人一同出门。
同样的,出门驾车的,仍是王靖宗。
兄妹二人见到王靖宗,眼睛俱是一亮,沈青柠不知想起什么,只斜睨一眼王靖宗,松下布帘。
沈成之乘马跟在马车侧面,和王靖宗说话。
沈成之:“你上次说的马鞍,我已经命人做出来了,不过,木桥做不好,回头还要你再看看。”
王靖宗给沈成之推荐了一款马鞍,以皮为垫,以木为桥,搭桥建鞍,在后腰下方做个凸起的高耸,既安全又舒适。
这种马鞍不仅适合世家子弟蹴鞠玩乐,更适合用在战场上,将士们坐在上面,可以用双脚用力,臀部悬空作战,战斗力可增强百倍。
有沈宁溪在,王靖宗话少很多,闻言,只说了一个字:“好。”他摆好姿势,端的是一贯的懒散。
沈成之没有在意,仍然说道:“那个布面,我觉得不好,还是用牛皮的好,你觉得呢?”
王靖宗恭维道:“沈家家资丰盈,三公子不妨一试。”
他声音清脆爽朗,话语恭维,语调却像是调侃。
沈成之笑得很开心,“这个要是能做好,我准备做一百个送去宁州。”
这次不等王靖宗答话,他喜滋滋道:“若是大伯父都赞赏,我再上报给晋王,到时候,定有你一份封赏。”
王靖宗闻言,心思略微一动。
笑意中增添了几分真诚,道:“那就先谢过三公子了。”
沈成之豪气摆手,“不客气。”
沈宁溪听着外面传来的零星声音,心中纳闷,三哥是要给王靖宗介绍仕途吗?他几时与王靖宗这般要好?
前世并未听说,虽然凭王靖宗的本事,有人将他介绍给晋王,定能有一番作为,但,前世没有的事,今世怎会有?
变化是真的太大了!
“唉。”车厢内第三次传来叹息声。
碎星无法再作忽视,忍不住道:“五娘子,您是来陪我家娘子出来采买,不是去上刀山下火海,再叹气,婢子回去就要告诉夫人了。”
沈青柠作势要打她,“敢胡说八道,小心我跟四姊姊把你要过来,天天给你罚跪。”
碎星记着上次差点被送出去的事,虽忌惮,却仍哼她。
“坏我家娘子运势,罚跪我也要说。”
沈宁溪也淡淡道:“五妹妹若是心情不佳,不如回去睡觉。”
这还是她那个四姐姐吗?
沈青柠又忍不住要叹气,一口气吸到咽喉,瞧见沈宁溪横扫过来的眼神,顿时收了回去。
她气急败坏,外加疑惑,索性坦言道:“你说那个狄秋明,莫不是得了什么大病?竟然对我娘说,他心悦于我,要等我及笄,来上门提亲。”
沈宁溪:“......”
碎星噌的一下,眼睛睁大,“狄二公子,口,口味......真独特。”
哦,原来,这才是症结所在。
沈宁溪虽然知道一些结果,但对狄秋明这般胆大直接,也是惊了一下。
她还以为,这般孟浪,唯王靖宗一人尔!
这下轮到沈青柠不满意了,淬了火的眸子飕地一下,扫向碎星,“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本娘子不配吗?”
碎星仿佛感觉到脖子一阵凉飕飕,尴尬笑道:“配,配......吗?”
沈青柠一愣,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静止,下一刻,猛地扑过去,“死碎星,我要挠花你的脸。”
“桃竹,快把你家娘子拉开。”沈宁溪没好气地吩咐呆愣一旁的桃竹。
桃竹“哦哦”两声,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拉扯两人。
车内一片混乱,车外悠闲得就像没听到。
沈宁溪将沈青柠一把甩开,身体前倾,双手掰住她的脖颈,让她正对自己。
脑袋可是人的本源,脖颈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沈青柠被吓住了。
沈宁溪疑惑道:“狄秋明不好吗?家世显赫,相貌出众,身手不凡,别说建康城,就是整个九州,放眼望去,他的综合排名也能在前十,你还有什么不满?”
沈青柠委屈道:“这不就是嘛。”
沈宁溪愣:“什么?”
沈青柠不敢动,眼珠子却可以动,她目光斜视,哼声:“你们都觉得我配不上他,这就很让人不满。”
沈宁溪不懂,用疑惑地眼神回视。
趁着这个机会,沈青柠救回自己的脖颈,嘟喃道:“若是你和袁昭身份悬殊,你敢嫁给他吗?”
这是什么话?
沈宁溪心里一咯噔。
“呸呸,五娘子,我家娘子和袁公子关系好着呢,可不像你和狄公子,你可别把自己的倒霉运算到我家娘子身上来。”碎星这次毫不留情,直言不讳。
我家娘子多好的人啊,与袁公子成亲,那是眼见的相亲相爱,才不像五娘子,嚣张跋扈,根本配不上赫赫有名的狄大公子!
沈青柠瞪着碎星。
心底也觉得碎星说的是大实话,所以更加觉得泄气。
她连打骂碎星的资格都没有!
沈宁溪思索片刻,轻声道:“有什么话,你就与他明说,建康距离宁州说远,其实也没到天涯海角那么远,一封书信就能解决的事,至于你在这撒泼打滚,既找三哥的麻烦,又惹我的婚事?”
沈青柠眨巴眼,难得气势见弱,“我这不是不敢嘛。”
她与狄秋明见面,每次不是被他按在地上摩擦,就是在挑衅他的路上渐行渐远,他们两这滋事寻衅的路子走得是越来越稳,却忽然要写信过去问他“你究竟是不是心悦我”这种话,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有什么不敢?”沈宁溪嗤,须臾,见她是真的怂,迟疑道:“要不,我替你书信一封?”
在车外听了一耳朵的王靖宗,顿时皱眉。
沈青柠却是眼前一亮,“好。”
沈宁溪也没当回事,又安慰她:“二公子若是真心心悦你,将来定当为你遮风挡雨,只要夫妻同心,那些风雨谣言,不足为惧。”
沈青柠现在就想着狄秋明葫芦里到底藏了什么药,哪里考虑到以后,闻言,点头:“是,是。”
敷衍之态,尽显。
马车上了中兴街,转道福淮巷,道路两旁的商业店铺鳞次栉比,路过一段,就听到对不同事务的议论,王靖宗驾车,目标明确,正是城内第一金饰铺,玲珑阁。
福淮巷中心位置的酒肆,尚未开张,现在内里翻修已经接近尾声,獾奴在扬州尚未回城,留花不谢一人在酒肆看家。
花不谢很忙,忙着准备各式各样的菜品,虽然酒肆很小,但他精益求精,不求菜色多样,只求每出一道菜都能挽住客人的胃。
而且,他最近发现,城里人的口味和山里相邻们的口味不一样,得需要调改配方,他原本做的拿手菜,才更招城里人的喜欢。
当然,只在酒肆调改配方,那就是闭门造车,必须得出门尝尝别人家的菜肴,才能因地制宜。
于是这日,接近晌午时,花不谢跟几位翻修师傅打声招呼,去往街道寻其他的酒楼。
花不谢相貌憨傻,即便被獾奴经过外貌改造,眼神里依旧透着几分天真和木讷。
但他做事却很专心,说要找酒楼,就目标明确,眼里只装得下道路两旁的酒楼,其他的,一应都看不到。
作为繁华地段,中兴街自然集聚酒楼、金饰铺等这些高消费的商铺。
两种门面相距不远,遥遥可观。
马车停在玲珑阁前,沈宁溪震惊地看着在酒楼门前徘徊的,花不谢。
此人虽然改头换面,刮了胡子剪了一脸的毛,但她没认错,正是害王靖宗被寇戎抓回王氏的山贼!
王靖宗进入王氏后,替晋王进山剿匪将那些山贼全部招安,这名山贼因为年轻,孔武有力,又因独有一项技艺令军营中弟兄们都折服,王靖宗特意将他留在身边,做一名军中长随。
沈宁溪见过他,每次王靖宗回来留宿不舍离开,就是此人堵在院子里,逼得王靖宗跟他回军营。
是个憨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