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一次神罚中活下来了。
长着三双手臂的女孩把同性血亲护在自己的怀里,不管别人怎么挤,都死死扒在木筏上。
“汰——”好几个强壮的同类想要把她们挤下去,以换取更大的生存空间,但都被她狠狠撞回去了。
她像捍卫领地和幼崽的兽类一样拱起背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汰!”挤得最凶的一个男人突然呆住了,他折叠的脸就顿在女孩面前,但脖子突然九十度向侧面弯折,一颗颗眼珠从他额头上的窟窿里掉出来,四处弹跳。
妹妹迅速抓起一颗眼珠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女孩来不及阻止妹妹的行为,只能警惕的看着这个男人。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趁机攻击,却发现木筏上下所有人都一致的停下了动作,头颅朝着一个方向呆滞停顿。
海天相接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点从未见过的颜色,像潮水一样起伏。然后在天空的云雾里,迅速的荡漾开,一层比一层更明亮,更刺眼,几个呼吸间,就占据了这个从未被光明笼罩过的世界。
深渊一样的黑色褪去,慢慢渐变出靛蓝,蓼蓝,湛蓝,浅紫,还有一点点橙色,混杂在一起,形成一个又一个高速旋转的天际漩涡。
那是女孩从未见过的颜色,像一个绮丽的梦境。
有和光明同色的飞鸟从漩涡中心而来,飞越她们的头顶,落下数片洁白的羽毛。
羽毛盘旋,摇曳,在空中轻盈的旋转,露出附在其上的瞳孔。
所有人与瞳孔对视,脸上都露出了迷醉的笑,仿佛跌进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美妙梦境。
离羽毛最近的女孩甚至忘记了一切,下意识抬手去触碰它……
霎那间,瞳孔狠狠一闭!像一张嘴一样咬住了女孩的两根手指!
极致的光亮迸发——从那两根手指开始,女孩整条手臂的血与肉像接触到烈日的冰块般急速融化。
滴落在空中的血液还来不及落下,已然在半空中被扭曲,拉长,变成红色的杂乱线条。
越来越多的红色线条从身体里流淌出,像一团被恶意抛掷、散落一地的毛线团。
迟到的尖叫在女孩喉间爆发。
“汰——!!!!”
她的面容因难以承受的剧痛而扭曲,干瘦的身体在木筏上翻滚,又因为红色线条的持续抽出、散落而逐渐失去力气。
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都慌乱的投入海中,远离原本被视为救赎的木筏,生怕遭受同样的痛苦。
女孩呼吸的幅度越来越小,手指也逐渐僵硬。
可难以听清且无法辨别的呢喃在她耳畔响起,让她头晕脑胀,又牵引着她不陷入永眠。
极致空白的视野里,无数扭曲的红色线条慢慢组合成了一个巨大的模糊形态,身后似有无数条触手挥舞,穿过层层迷雾向她靠近。
她终于听清了那个问题:
“你想交换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光消失了。
白色的飞鸟,梦幻的天空和光明一起在瞬间褪去。
海面上漂浮的其他人类依然保持着之前的距离,被废海侵蚀过多而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女孩。
黑暗里只能听见他们像野兽一样的呼哧声。
只有那个更小的女孩,仓皇的趴在姐姐冰冷的躯体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改变这一切。
女孩毫无动静仰面躺在木筏上。
突然,她的身体颤了一下,一小片白色从她身下露出来,是那片夺去她生命的羽毛!
羽毛吞下了她融化的整条手臂,此时惬意的张开瞳孔,悠悠的围绕着女孩转了一圈,又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撞向女孩!融进了她的体内!
像猛然吐出像一个活物一样,女孩的身躯狠狠一颤,整个人拱起成不可思议的幅度,然后瞬间瘫在木筏上,大口呼吸。
所有痛苦像来临时那样悄无声息的离去,一切都像虚妄。
女孩茫然的看着喜极而泣的妹妹,却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她侧头看去——
那是一条全新的透明手臂,前半段像水晶一样透彻,隐隐浮现出鸟羽的图案,而浸泡在海水中的后半段却直接与海水融为一体。
整条手臂散发着浅色的光芒,更有力,更强大。
漂浮在木筏四周的观众沉默的观看了这一场神迹,然后一个接一个的低下头,对着这位获得新生力量的强者表示臣服。
“……”女孩死死盯着这条新生的手臂,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她身体中流淌,她猛然抬头看向光消失的地方,“塔拉!!”
海面上所有的人类在一瞬间都随着她一起扭过头去,一双双暗绿色的眼珠在黑夜中散发着奇异的光。
……
【信徒感知到了卡斯伊·阿曼·土拨鼠的召唤,将会顺着指引前往灯塔。】
【预计时间:10天】
旁白这次的声音变得慷慨激昂。
澄舟看向海神之窗,信徒的按钮已经不再闪烁了,点击按钮,下方出现了一个有三只手臂的简笔画小人,旁边还有一个括号,写着:到达时间10天。
看起来好像什么开罗画风的放置小游戏,可爱又无害。
接下来就等待信徒的到来吗?还有整整10天呢。
澄舟无所事事的在灯塔里又转了一圈,逼仄的地盘让预备役神明无处下脚,她只好面对着放置白水晶的石台,捧着蜡烛开始发呆。
石台顶端的白水晶正一圈一圈匀速旋转中,明亮的光从一个点水平射出,形成一道旋转的光柱,将海面上的黑暗和浓雾短暂驱散,随后又归于沉寂。
旁白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导购员,开始颁布任务:
【在信徒到来前,预备役神明需要准备好她们所需要的物资——你不能指望信徒们自带干粮,靠爱发电吧!
我们可是包吃包住的正经组织!
如果庞大的任务让你感到无从下手的话......或许可以先种点什么?】
澄舟顺着旁白的话,把目光放到了旁边装满半个砗磲壳的种子上。
她凑近仔细观察,发现原来有两类种子,一种是圆形的红色种子,一行小字弹在她面前:
[谷粒种子:产量高,埋在土地里,能长出可食用的谷粒,清香可口,成熟期7天。]
另外还有一种褐色的椭圆形种子也给出了说明:
[面糖种子:产量中,放入盛有海水的容器中培育,能长出富含糖分的植物果实,成熟期10天]
是主食和糖!
澄舟惊喜的把砗磲壳小心翼翼端了起来。这种专供新手期,种植简单,成熟期短,产量又不错的种子,正是她需要的。
但环视灯塔一圈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小字中写的种植条件,不管是土地还是海水,灯塔里都没有。
她迟疑的走到灯塔唯一的那扇铁窗前,向下望去,难道....要出去?
因为灯塔亮起的防护罩,窗外的景色已经能看清了,看不见边际的大海像墨一样漆黑,浪尖上泛着灰白色的泡沫,打在灯塔底部的礁石上。
窗台外面是一圈窄窄的走道,还有一层护栏。一道生锈的爬梯从窗台下方突出的平台上延伸下去,末端消失在海浪深处,不知道尽头是什么。
澄舟苍白着脸退回来,不由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橡木桶。里面存放着半桶肉干和风干海带,足够她吃到十天后。等信徒来,让熟悉废海世界信徒去种植,不是更安全,更便捷吗?
对于离开舒适区的不安让她抗拒进行新的尝试,但另一种更深的不安却不断覆盖上来在一起,让她无法坚定这个想法。
算了算了,先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澄舟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一样,选择了暂时的逃避。
她把那件叠起来的绿色长袍摊开铺在角落,又把【海神的蜡烛】放在旁边,然后躺了上去。意料之外,竟然不算很硬,还有一种很清淡的植物香气。
她蜷缩成一团,小心的避开受伤的腿,保持着一个防御的姿势,半梦半醒的睡了过去。
……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她惊慌的向四周游动,却没有遇到任何活物,连一根海草也没有,只有一片死寂。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硌着她,她转过头去,看见了布满海洋的触手……
“啊!”澄舟从睡梦中吓醒,整个人坐起来。
窗外还是亘古不变的黑,根本分辨不出时间,海浪依旧一阵一阵的打在礁石上,发出单调的白噪音。
她平息了好一会儿自己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安定下来。
点开海神之窗,三只手臂的小人身边依旧写着10天,看来这一觉睡得也不算很久。
澄舟发了一会儿呆,手指无聊的在海神之窗上戳来戳去。不知道是戳到了什么地方,她竟然发现在防御列表的最底下,有一个亮起的简笔画小图标,看起来像一方田亩。
她点上那个按钮,旁白立刻发声:
【0级灯塔建筑,种植园。
该建筑是为了满足预备役神明的田园梦想而生的,原始大小:4x2,具有增强信徒凝聚力的效果。
建设一个种植园,让信徒都拥有绿色新鲜无污染的蔬菜吃吧!】
澄舟默默的挪开手,我的田园梦想不是种菜,是……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从小在农村苞谷堆里长大的孩子,她也有坐吃山空的担忧。现在能不出灯塔就种菜,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她按下按钮,一个小白光从海神之窗中飞出来,落到了……灯塔外!?
澄舟赶紧走到窗前看,四块方方正正、像种田游戏里的小苗圃一样的田地,整齐的排列在灯塔外沿的走道上,留下一小条供人通行的通道。
怎么是在外面啊!澄舟苦着脸站在窗前。
其实这几块田地距离她很近,就紧贴着灯塔的外墙成一溜。但是见识过飓风来临时,那些奇怪扭曲的暗红色线条,还有黑暗中伸出的黑色触手之后,澄舟对“出灯塔”这件事有了本能的恐惧。
她僵在原地,心里天人交战,最终一咬牙,转身抓了几颗圆形的红色种子揣进兜里,拿着不知道具体有何功效的【海神的蜡烛】,扶着墙壁,小心翼翼的跨出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