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只有一个房间,一个非常具有现代气息的房间。
透明的落地窗无死角的展现出漆黑的夜空和波涛汹涌的黑色海洋,一张懒人沙发被放置在窗前,下面垫着软绵绵的地毯。
落地灯温暖的光下,一张两米八的双人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往里走,是一个样样俱全的浴室,明亮的镜子,全新的花洒,符合人体构造的按摩浴缸……
旁白热情的推销:
【只需要100信仰值,神明预备役就可以在废海世界拥有一个温馨的家!】
……如果说这辈子有哪一刻最无语,她一定会选择此刻。
就好像末日冲进一家武器店,商家开始疯狂推荐超舒适睡眠枕头一样……都是1v1服务了,你们做销售的能不能上点心啊!
澄舟无视这些被几根海藻捆住以示未解锁的家具,一直走到最里面。
转过一个拐角,房间的画风突然朴素起来。
作为“救救这对母女”消消乐小游戏的受众之一,澄舟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墙角放着一张简朴的单人木床,床上和二层宿舍一样,也是藻类织成的床品,枕头,被子和床垫。虽然原始,但在这废海世界里,竟然让她品出了几分奢侈的感觉。
要知道,在最开始探索灯塔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天为盖,地为床的艰苦生活了。而现在,有床,有被,有枕头,简直是从贫农直奔小康。
该死的旁白还想引诱她花高价享受生活,呸!
澄舟又骂了一通旁白,立刻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床上还放着一件藻类编织成的新衣袍,澄舟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夏季短袖睡衣,选择倘然接受这附赠的惊喜——拜托,信仰值本来就是她赚来的,这个顶多算打包视频里的小礼物!
然而最大的意外之喜在墙角!
那里有一根破裂的管道,大概原本是为那些现代化家具供水的,因此管道里已经储存了充足的水。
破裂处有极细的清水流下,落在下方的旧木桶里,已经积满了半桶淡水。
澄舟探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能有水源就好。在新的信仰值入账前,她和忒缇丝可能就得靠着这条管道的施舍了。
那么,现在粮食解决了,淡水解决了,信徒也暂时糊弄过去了。
眼前的所有事情都完成,澄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左侧墙面上是熟悉的海神之窗,澄舟扫了一眼,决定偷会儿懒,等下再看。
藻类织成的床品比想象中更柔软,澄舟把煤油灯放在床下,用脏衣服盖住亮光。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一切危机和警惕都悄然离去,她仿佛又躺在了童年时候外婆家的床上。
那也是一张木床,晃悠悠的,稍微翻个身就会吱呀作响。
她一开始睡不习惯,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怪物会循着这吱呀声潜伏到她床边,最害怕的夜晚,她宁愿僵着身子保持一整晚的姿势不变。
孩童的恐惧少有人在意,她忍过了几个夜晚,外婆看到她眼下的青黑,询问后立刻找来稻草,满满当当的塞在床的各个缝隙里。
床不晃动了,一闭眼,还能闻到清新的稻香。
熟悉的气味里,外婆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最后一下落在她的脸上。
转过几道弯,最终变得轻缓的海风吹进房间的深处,代替外婆的手停留在脸颊同样的位置。
澄舟的呼吸逐渐变缓,变长,最终沉沉的睡去。
……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澄舟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靠在床头缓了缓神,窗外的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黑色,让人分不出时间。
都说人在黄昏的时候醒来,会感到孤单,因为暮色四合之下,只剩自己一个人,世界太寂静。
但或许是因为在梦里回家,见到了外婆,她现在的心情反而很宁静。
就如同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开学,她离开外婆家,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睡了很长的一个觉。
醒来,她不觉得孤独,因为知道下周,下个月,不久的将来……她会回到外婆身边,她们会再次相见。
破裂管道里流淌下来的水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澄舟探头去看水桶,发现这水流得还挺快,只是睡个觉的功夫,已经快装满了。
她满意的点点头,挪到海神之窗前面,开始“处理公务”。
简笔画上的灯塔比原来多加了几划,看起来更像样了。
右边的光照范围变成了10,简笔画上象征防护罩的白光直径也扩大了好些,把周围一圈的海洋也圈了进来。
信仰值重新变回了闪烁的15。
遥远海域上,那个勇敢的、像猛兽一样的小女孩的小光点还在慢慢的漂泊。
澄舟无意中点了一下那个光点,发现数值竟然刷新了,变成了(倒计时:28天12时)。
嗯?这岂不就是免费的闹钟?
该死的旁白处处都要钱,免费蹭到任何一点,都能让澄舟喜笑颜开。
她掀开盖在煤油灯上的短袖睡衣,把光亮调回全遮,准备去拿几根焦香触手当饭吃,顺便看看忒缇丝的情况如何。
虔诚的信徒在她的宿舍里端正的坐着,脸上满是紧张的神情。
塔拉让她自己熟悉一下环境,可她竟然直接在床上睡着了!这是她离开母岛后,第一次睡得这么香,这么熟,以至于刚刚才醒来……
明明说是要侍奉塔拉,结果却是自己一个人呼呼大睡,想到这,忒缇丝紧张得不行。
她立刻从床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旧的灰绿色祭司服,打开了房门。
屋外不像塔拉带她来时那么明亮,幽深的过道两侧仅有一盏昏暗的壁灯,海风盘旋在过道中,吹得它不断跳跃闪烁。
黑暗让忒缇丝原本要迈出的步伐迟疑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过道尽头的岩壁上渐渐出现了一些眼睛,有的大,有的小,渐渐蔓延到她卧室的这面墙上,每一颗滴溜溜的眼珠都望向她……
浓稠的阴影从黑暗里流淌出来,像潮水一样涌到她脚下,渐渐凝固成奇怪的形状,贪婪地张开满是利齿的嘴……
“嘭——”
忒缇丝惊恐的关上门,用背抵在门口。
不知为何,她从小就能看见其他人看不到的怪物。
圣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她从偏僻的母岛上带来,让她成为岛屿祭司。
由于这个奇异的能力,每一次在深渊之眼上投放祭品时,她都能透过汹涌的海水,看见海底那个沉睡着的、庞大的阴影。
投放祭品的时间久了,她甚至能看见,所有落入海水中的液体,化成了同质的黑色怪鱼,顺着深渊之眼的路线,游进深渊之主的身体里,让他更……强大……
“忒缇丝,你醒了吗?”
塔拉的声音从过道深处传来。
忒缇丝从回忆中惊醒,转身正想开门,一低头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十个指尖竟然生长出了珊瑚颗粒。
她的视线跃过大门,清晰的“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视网膜上呈现出一个纯灰色的空间,没有过道,也没有房门。分布在四处的怪物清晰的显露出来,全无遮挡。
数根与珊瑚同色的线条以她指尖的珊瑚为起点,各自连接着门外的数头怪物。
这....这是什么?
忒缇丝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
一团熟悉的光芒渐渐靠近,越来越明亮,是塔拉来了!
已经成型的阴影好像也发现了新的猎物,转身做出一个撕咬的动作,向光团扑去。
不行!
忒缇丝下意识的像捕鱼拉网一样,死死拽住了连接阴影的那条线。
阴影仿佛被吊起挣扎的鱼,疯狂的挣扎。指尖的线被狠狠一扯,带来剧烈的疼痛,忒缇丝发出一声痛呼,手上却不敢放松。
很快,莹白色的光与阴影的边界碰到了一起,阴影挣扎得更加疯狂。最终仿佛“外皮”被剥去一般,慢慢缩水,变成了一块黑色的礁石。那根牵着阴影的线也软软的垂下来,消失不见了。
忒缇丝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见塔拉背后透明的触手,从螺旋楼梯的进出口探头探脑的伸出来。
触手左右看看,啪的一下甩在离得旁边墙面最近的一颗眼珠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所有的眼珠立刻朝这根挑衅它们的触手涌去。
“嘶——等一下!”
忒缇丝倒吸一口冷气,她如同一位看见雇主家的调皮孩子在做危险动作的命苦保姆一样,急忙又去拉眼球怪物的线。
这线好大一把,没做过什么体力活的可怜信徒咬牙抵着墙角,死死坚持着。
“快走....塔拉...快走....”
她无力的呼喊没有任何作用,清脆的声音已经引起了其他触手的兴趣,更多的触手争先恐后的涌过来,寻找墙上的眼珠进行精准打击。
悦耳的声音立刻连成了一首乐曲。
……还挺好听的诶。
忒缇丝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个想法。吓得她赶紧要摆出熟悉的手势,向塔拉忏悔自己的不敬,却由于手上扯着一大把线而无法做到。
在可怜信徒的拉偏架下,眼球们简直有苦难言。每次即将要扑上前,却又被莫名其妙的扯回来,然后被讨厌的触手们狠抽一把。
啊啊啊!
眼球们恨得几乎要进化出嘴巴来骂街。
最终在陪透明触手们玩了几局打地鼠以后,好心的眼睛们迫切的告别了这里,它们迅速合拢,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说,就融进了墙壁。
墙面立刻恢复得像开始一样光洁如新,看不见半点残留。
忒缇丝疑惑的眨了眨眼,下一秒,灰色的空间和丝线也消失了,面前是那扇卧室的房门。
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又吓得发出短促的叫声。
不知是不是线条的拉扯导致,她的十个指头此刻都已经鲜血淋漓。指尖的珊瑚像有生命力一样,贪婪的吞吃着这些血液,并逐渐同化忒缇丝的手部皮肤与关节。
异变最终在第一根指节处停下来,忒缇丝的手已经颤抖得停不下来。
她哆嗦的用异化成珊瑚的手打开门,莹白的光芒照亮房间,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她门口。
忒缇丝滴着头,把手往衣袍后藏了藏,但很快,又伸了出来。
刚才还努力战斗的虔诚信徒,这会儿已经满眼是泪。她对着自己虔诚信仰的神明举起一双血淋淋的手,声音里满是绝望:
“至高无上的塔拉,伟大仁慈的万物之母,您的信徒忒缇丝,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