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飞鸟炸开的光芒，短暂的照亮了地下洞穴的黑暗。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澄舟敏锐发现，珍珠的表层似乎变了。

原本温润的珠光不再，而变成了白骨一般的森然质感。

厄尔玛的口器搭在澄舟手上激动得发抖，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是人骨！塔拉！绝对是人骨！我祖先吃过的！！”

.......澄舟忍不住侧目而视，厄尔玛一句话，让洞穴里的恐怖源头又多了一个。

珍珠被光亮暴露了踪迹，立刻一个后仰，极快的向下滚去，再度消失在黑暗中。

澄舟的触手往下探了探，确实，地面的弧度改变了，之前是下坡，现在已经到了平地。

她们到地方了？

澄舟用一根触手举起【海神的蜡烛】沿着洞穴的石壁向前探，原本在通道里被限制的光源，这一次很轻易的驱散了漆黑。

洞穴里的一切展现出来，面前是一个破败的地下小广场，铺着石板，地面倒是很平整。

地上有一些重物拖拽的痕迹，把周围的石板都压出了隐隐的碎裂。

四面石壁上画着一些图样，但是被一直蔓延到穹顶上的海水痕迹冲刷，糊成黑色的一片。让空气中都充满了潮湿到粘稠的水汽。

广场四周有一些黑色的污泥，还有一些看不出原型、高度腐败的海兽尸体，散落在各处。

“咕噜咕噜....”

一阵轻微的声响打破了洞穴中的寂静。

澄舟举着蜡烛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远处还有一块圆形水池，水面正泛着一些轻微的涟漪。

这里面是什么？

澄舟拍了拍一直在肩膀上当挂件的厄尔玛，黑色礁石的两根口器凑在一起搓了搓，像神棍一样用六根口器摆了个姿势，然后茫然的声音传来：“下面...下面好像是幻境的入口。”

入口？？？

走了这么远？难道她们连幻境内部都没进去吗？

澄舟探头看向水池，原本洞穴里的光就全靠【海神的蜡烛】在支撑，微弱的光线下，水池更显得深不见底，根本看不清深处。

琪琪尝试着又操控一只白色飞鸟探路，但飞鸟刚刚飞至水池上方，就扭曲成混乱的白色线条，被揉碎，炸开。

炸开的碎片落在水池里，慢慢融化，变成一股股黑色的烟雾弥漫开。

这突然的转变让澄舟立刻捂住了自己和信徒们的口鼻，黑雾很快萦绕了她们周身，却没有找到可钻入的缝隙。

然而就在这时，澄舟突然感到触手上传来一股力量，她惊愕的回过头去，发现被触手包裹着的忒缇丝竟然“动了”。

恰好同样回头的厄尔玛挥舞着六根口器在澄舟脑海里尖叫：“她动了她动了！塔拉！！忒缇丝可能已经被制造幻境的东西寄生了！”

厄尔玛的叫声尖锐又刺耳，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层层回荡。澄舟不得不掐了一下这家伙的口器，终于让它闭上了嘴。

黑雾中的忒缇丝依然紧闭着双眼，但被触手绑住的身体却开始大力挣扎。

澄舟赶紧操控其余触手靠近，试图多加几层绑紧忒缇丝。

但就在触手动作的同时，忒缇丝的身体瞬间扭曲折叠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一下子钻了出去，直接跳进了一旁的水池中！

“忒缇丝——”澄舟迟了一步，伸出的触手只抓了个空。

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涌起水泡，骤然变成了一池血水！

……

地洞的入口很整齐，向下的台阶上还铺着松软的干银麻草来防滑，四周的墙壁上雕刻着一些图案，随着她们的不断向下，图案逐渐变多，最后遍布了所有石壁。

忒缇丝借着石壁两侧的光源看了看，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她正准备细看，前面的萨萝突然停了下来，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她贴在石壁上。

下一秒，脚步声就在她们前方响起。

忒缇丝小心的伸出头去看，发现是奥孔叔叔。

男人的脸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晰，他低着头，拖着一头正在挣扎的黑色海兽从她们面前经过，在地上蜿蜒出一条漫长的血迹。

顺着他的行走方向看去，前方是一个平坦的铺满石板的广场，中间有一座石头祭坛，瑙西奶奶正站在前方，周围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海兽尸体，还剩下一个空缺。

奥孔拖着最后的这只海兽走过去，举起手上的锋利的石刃，石壁上的影子狠狠挥下，蓝色的血迹呈放射状喷涌而出，落在祭坛上，海兽的身体抽搐了两下，慢慢的，不动了。

忒缇丝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只手拉了拉她，她吓得差点跳起来，扭头一看，萨萝对着她指了指前方的阴影处，用口型说：我们往前一点。

两人猫着腰躲在阴影里，近距离让忒缇丝将祭坛上的一切都看得更清楚。原来祭坛中央还有一个下凹的池塘，有凹槽将四面地上的血汇集到池塘中，现在已经满到几乎溢出来。

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忒缇丝的神经，然而站在祭坛上的瑙西奶奶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凝视着下方的血池，接过奥孔手上的石刃，在自己手上狠狠划下一刀。

血滴落进血池，像起了什么化学反应一样，整个池子的血液顿时都沸腾起来，无数的血液开始向上涌动，在空中无比诡异的凝结成一根一根形似血管的线条。

线条交织掉落，不断变幻，拼凑成一个血色的圆球形状，悬浮在空中。奇特的呓语传来，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人类一样，含糊不清：

“珍珠……珍珠……”

瑙西没有管自己还在滴血的手臂，和身后的奥孔一起匍匐在地上，开始祷告。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原因，她的手似乎正在微微颤抖。

忒缇丝看着这熟悉的流程，脑海中像是被重锤猛击一记，嗡鸣作响——

她的亲人们竟然在祭祀伪神！

众所周知，在整片废海之上，庇佑人类、掌控风暴的塔拉是唯一的神明；沉睡在深渊底部的深渊之主与眷族固然是带来污染和混乱的源头，但由于其强大的精神感染能力，私下也有人偷偷冠上神职称呼。

除此之外的所有“神”都是禁止祭祀供奉的伪神，它们混乱的思维和对“成神”的渴望会带来沉痛的悲剧。

不要，不要这样做……

忒缇丝想要奔上前去，却感觉自己的手脚被一种力量死死固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瑙西奶奶用满是鲜血的手捧起一只海兽的巨角：

“伟大的仁慈的……海之女，遵照前两次祭品的数量和加倍的要求，我们献上了更多的血肉，请您指引我们找寻海洋的入口，用血肉填满母亲的胃部。”

血色圆球的形态在祷告声中不断凝实，终于固定下来，看不见的眼睛凝视着下方一整圈的海兽尸体，模糊的呓语像波浪一样荡漾开：

“珍珠……祭品？”

它微微向下，绕着祭坛转了一圈，血色线条拼凑的“脚”时不时断裂开，像泉水一样涌出红色液体。

瑙西和奥孔注视着圆球像巡视领地和猎物一样的动作，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从一旁的匣子中取出其他祭祀用具，准备进行下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血色圆球转了个圈，突然下降，怼到了两人面前，模糊的呓语抬高了八度，显出一种奇怪的尖锐：

“祭品，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连续不断的尖锐声响刺激着大脑，让忒缇丝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离血色圆球最近的奥孔更是痛苦的蜷缩在地上。

瑙西奶奶的两边耳朵都流淌出鲜红的血液，凝固着飘起来，向着血色圆球而去。

但她没有管自己身上发生的诡异情况，而是竭力的数着地上的尸体：“两只，四只……没错啊！祭祀海之女的祭品需要加倍，八只海兽等同于一个人类。第一次祭祀是一对童男童女，第二次祭祀是两个人类加十六只海兽，这一次准备了六十四只海兽，没有错啊！”

随着血色圆球的呓语，身上缠绕的红色线条再次变幻，池子中剩下的血液继续向上涌动，一直攀升到石洞的顶端，骤然散开，向四面八方冲去。

其中一根直接冲进离得最近的瑙西奶奶的左胸，然后像心脏一样开始跳动着汲取血液。

另外一根则歪斜着插入奥孔叔叔的身体里，肉眼能见的巨大血团就从连结身体的那端涌出，输向血池。

两人的脸色瞬间变成一种诡异的珠光白色。

更多的线条顺着通道口向上涌去，似乎急切的想要找到自己的“宿主”。

忒缇丝眼睁睁看着异变的发生，她还来不及悲痛，下一秒，两条血管就朝着自己和萨萝冲来，她下意识抬起手指，想用珊瑚丝线抵挡，却愕然发现，属于年幼的她的这双手，指尖白净，连珊瑚的影子也没有。

幻境名为“过去”的温情面纱掀起，终于展现了它狰狞的用意：过去的她，是没有任何抵挡能力的她。

她改变不了过去，过去却能束缚她。

危急时刻，身体被一双手推开，忒缇丝跌坐在地上，看着两根血管毫不迟疑的贯穿了萨萝的身体。

只在转瞬间，女孩的脸上就失去了血色，被诡异的珠光白占据。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