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眼下陷入僵局,不知谁是下毒之人,倒不如将此人的作案过程理清楚。”魏琮胸有成竹地盯着赵皇后,双手在大腿根上重叠,右手的食指有节奏地放在大腿上摆动着。
如若无法找到下毒之人,那就将所有接触过菜式的全部找出来,御膳房所有厨子、杂役、侍卫以及银针试毒之人。
总会有一个人接触过,动手的那个人。
赵皇后抬眼问:“齐王对此事有了眉目?”
魏琮沉声命令道:“把红烧鲫鱼的厨子带上来!”
“是。”
侍卫动作迅敏,即刻将红烧鲫鱼的主厨带上来。
主厨跪在地上,匍匐在地,担惊受怕道:“臣…臣参见皇后娘娘、齐王殿下。”
赵皇后瞥了魏优一眼,看出他强压的镇定。随即又扫了贵妃和赵廉一眼,赵皇后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拽入冰河一般,呼吸困难。
万福殿外的乌鸦群的叫嚣声愈发激烈,好似在为对手庆贺。
此刻开始,仿佛一切脱离了她的掌握范围之中。
她恨铁不成钢,咬碎牙都恨不得直接杀了这个办事不得力的儿子!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竟然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赵皇后面无表情地肃声道,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展露自己皇后的威严,努力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你可还记得今日你做好红烧鲫鱼之后,有谁接触过?”
厨子恭敬地如实相告,话音间抑制不住地颤抖,“臣…臣记得有负责上菜的宫女们来过御膳房端菜,还…还有就是周主事。”
“周主事做了些什么?”赵皇后厉声问道。
厨子低眸说道:“娘娘,周主事来御膳房,只是当着一众主厨和宫女太监的面,用银针逐一检验。”
“银针那时有何变化?”
厨子回答:“银针…银针并无变化,一众主厨和宫女太监皆是目睹之人,臣不敢有半句假话。”
赵廉察觉到事态演变的不对,临时起意让此人做替死鬼:“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再将下毒的时间往前推进一步?或许是厨子将食材下锅之时,断肠草便已经混合在里面?”
“这…这不可能啊!娘娘、殿下,臣冤枉!食材采购、处理都有专人办理。臣只是负责让食材下锅,且下锅之时,厨房四周皆是人,臣怎么会有机会下毒?”
厨子一听天降一口大锅压在自己脑袋上,吓得慌乱了神,双腿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谁知你是不是趁乱下毒!”赵廉狠狠地瞪着厨子。
“如此一来,将所有验过菜品的银针全部带上来。看看到底是人在说谎,还是银针在说谎!”魏琮眼神闪过一丝狠辣,蹙眉道。
汤硕挥手,示意底下人尽快去办。
太医上前跪在赵皇后跟前,周令妍身后,作揖道:“娘娘,雷卿雷桥现下已然保住了性命。只是他断肠草功效巨大,他已经失去说话的能力。”
“什么!怎么可能!分明是你们医术不周!”贵妃慌张道,尾音带着哭腔,眼眶红润,大步流星走到太医跟前,一怒之下扇了他一耳光。
太医连忙磕头谢罪,“是臣医术不周,还望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恕罪!”
贵妃知道,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则证实这是太医院所有太医共同诊治的结果。
她作为儿女,又怎能忍心看着自己的父亲造人陷害,从此失去说话的能力。
“殿下、娘娘,银针到了。”汤硕拍手,进来一列队伍,人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今日在御膳房用过的银针。
“让太医们好生瞧瞧银针。”
太医院的太医们上前逐一甄别,纷纷摇头。
魏琮继续怒斥道:“再查!方才进殿时用过的银针一律找出来!”
第二支进殿的队伍也和方才的队伍一样,规矩地端着托盘,等待每一位太医的检验。
周令妍就这样跪在这一行人的前方,额面紧贴地砖,她不敢乱动,生怕自己的举止被皇后曲解后,引起她的不满。
“娘娘,殿下,此针裹了毒!”其中一位太医仔细检查着托盘上的每一根银针,排查过程中,他精准发现其中一根银针的颜色不大对劲,于是乎将银针挪到鼻边,闻出这是断肠草的味道!
在场的每一位太医逐一闻过之后,均表示银针有毒!
也就是说,断肠草是在检验菜式是否有毒时下的。
由于断肠草的反应时间较长,所以银针并没有显示出有毒的迹象。
那么…谁最有可能接触银针?
“用过银针的人通通带上来!”魏琮狠声下令。
侍卫粗暴地将人推倒在地。
进殿为雷桥菜品试毒的太监被侍卫推得吃痛,他抑制惨痛声,动作娴熟地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奴婢…奴婢给诸位娘娘、殿下请安。”
显然,赵皇后已经失去了耐心,眼里摁耐不住的燥热,她直言问道:“在银针上裹毒的人是谁?”
“周…周主事。”
赵皇后顿时眼前一亮。
原本疲惫的凤体又焕发出一丝喜悦。
“奴婢们只是用周主事派人分发的银针试毒,并无别人的动作。”
周令妍哑声反驳,眸光理性又平静:“娘娘,臣的确命人准备过银针以供试毒之需。不过臣只接触银针一次,便是今日在御膳房当着众人的面试毒的那一次。那批银针经由太医们检测后,得出并无断肠草的结论。”
“况且,方才他说银针是臣派人分发的,就凭这一动作便能如此笃定地回答娘娘‘是谁在银针上裹毒’一问。”周令妍顿了两秒钟,抬头回眸,冷冷地盯着身后那位面露苦色的小太监,质疑道,“你的证据在哪里?”
小太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殿内霎那间一片沉寂。由宫桌围绕的中心空地,被地位底下的人伏地占据,而宫桌宫椅的一旁尽是地位尊崇之人。
弹指间的宁静被魏琮一声轻蔑的浅笑划破,冰霜迅速凝固了空气。仅仅只是八月的天,却让人觉得寒冬降临,冷意肆意流淌。
众人闭声,皇后尚且还未开口,他们不敢多说话。常言道,说多错多。
他的面容微微带笑,笑意冷然,犀利的眼睛一副看透人心的模样,提拔的身子逐渐放松,松弛慵懒地依靠在宫椅的靠背上,双腿交叉,尽显雍容华贵之态。
“拿不出证据佐证自己的言辞,便是诬陷。既然供不出指使的人,拖出去,打死。”
小太监刹那间表情僵硬,呼吸一滞,语气急促又着急,赶忙摆手止住侍卫们的行为,他已听说了上一个泼脏水的人的下场,所以他迫切希望当权者能留自己一条性命,“不不不,奴婢说,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是有人给了奴婢一袋银子和药膏,让奴婢把药膏抹在银针上。都是奴婢鬼迷心窍,求娘娘、殿下赎罪!”
赵皇后心凉了半截,“给你银子的人是谁?”
“奴婢不知…那人也不许奴婢多问。”
“他何时给你的银子?”
“昨日夜里,亥时。”
“何处?”
“就在御膳房!”小太监猛然激动道,“只是那时月黑风高,附近也没什么人,他身着黑袍,脸戴纱巾,奴婢看不清他的脸。”
赵皇后又问:“男子还是女子?”
“他的声音粗矿,奴婢觉得是男子。”
“去查昨日御膳房的出行记录。”魏琮低声向身后的汤硕传达命令。
汤硕颔首。
“身形如何?”
“奴婢觉得他是练武之人,体型壮硕。”
男子…练武之人…体型壮硕…
魏琮此刻明白,调查出行记录已成为无用之举,那人定然能躲过侍卫们的夜巡。
既然躲得了侍卫们夜巡,那此人的身份必定尊贵,且是对宫里颇为熟悉之人。
魏优插话道:“还记得什么细节,如实招来!”
小太监脑中疯狂回忆,记忆的大门在脑海中浮现了若干次。
他猛然记起,那人的手似乎受过伤!
“奴婢觉得那人的手臂貌似有伤!他给奴婢银子的时候,右手腕抖个不停,银袋落在地上,声音较大,奴婢还担心万一招来其他人可怎么办才好。”
右手腕抖着,说明右手受伤。
男子,习武,体型硕大。
呵。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魏琮流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眼底不断浮现出自信的神色,“孤记得,赵廉赵大人身边,似乎有位手臂受过伤的勇士呢。”
魏琮十四岁那年,长庆帝举办过一次秋狝。那位“勇士”在秋狝为保护赵廉,而被浣熊咬伤,从此右臂不再灵活自如地使用,便较少地近身侍奉赵廉。
赵皇后眉头紧皱,她握紧拳头,心中掠过一丝慌乱。
赵廉依然面不改色地,他走上前朝魏琮屈身行礼,不带任何情绪地解释道:“臣身边确实有一位右手受过伤的勇士。只是那人昨日一直身在赵府,未曾离开半步。”
“传!”
一柱香不到的功夫,那位赵廉身边右手受过伤的仆人被宫里的侍卫们领了上来。
“昨日亥时你在什么地方?”魏琮问道。
曾林淡淡道:“赵府。”
魏琮冷漠地注视他,一字一顿地好意提醒:“想清楚了再回答孤。”
曾林加重了音量,再次强调:“臣昨夜并未离开赵府半步。”
万福殿内气氛再次陷入沉寂。
魏琮又问小太监,“这声音,你听着耳熟吗?”
小太监思索着,忽然灵光一闪,兴奋道:“就…就是这个声音!他说事成之后,还会再给奴婢一笔银子,他还给奴婢立下字据。字条就在奴婢的住所枕套底下!”
侍卫们顺着小太监的话果然找到了那张字条,去赵府搜寻曾林字条的人也回到殿内。
二种字体相比较,果真一致!
“赵廉,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魏琮淡淡地笑着,眼底尽是冷酷的杀意。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设计陷害阿妍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