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彤身体一抖,在倒吊的状态下醒来。
光线从百格窗透进,照亮了4~5平米的小破屋子,青石墙,红砖地,多宝架和旧木凳,看不懂的壁雕与厚实的房门。
刚开始,周彤还以为游戏会以这种被吊着的方式进行。
但她静静等了一会,没等来其他动静。
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她像是被人遗忘在这里。
就这么挂着,倒也挺轻松的。
周彤不感到丝毫难受,甚至因为等得无聊,打了个哈欠。
又过片刻,实在是无事可做,她叹了口气,开始行动。
被反绑的两条胳膊抻直,肩关节微微一动,翻了过来,双手来到身前,观察了一眼手腕绑紧的麻绳后,用牙咬出藏在绳套里的绳结,再顺势一扯,两只手的活动角度瞬间打开。
卷腹,解开脚踝的绳结,在麻绳散落的同时翻身,轻巧落地。
冷冽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得意,只是平静的水面荡起一丝涟漪:落地的时候,视线边缘好像瞥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从窗外一掠而过。
是什么!?
周彤靠近百格窗,朝外张望,瞳孔猛地扩大。
“哔——!!”
哨声响彻寰宇,房门也被推开,陶瓷娃娃出现。
……
“我以为看错了,所以没提。”周彤神色凝重,“但刚才南城也说到巨人,证明他们也看到了,我没看错。”
“巨人。”
沈墨棠重复了这个词,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雷雨交加,噼里啪啦像是时间轰轰烈烈一去不回。
在来燕台的一路上,沈墨棠粗略观察过庄园,面积大,但建筑物并不高,视野辽阔宽广。
如果真有像小六姐说的“十几层楼高的巨人”,怎么半点影子都见不到?
退一步讲,巨人能藏哪?
躺湖里吗?
还有……
“你解开绳子了?”沈墨棠挑起眉梢,打断周彤的思维发散。
自己可是被吊到脑袋都充血了!一直等到陶瓷娃娃开门才被放下来!
周彤抿着嘴角,沈墨棠又歪头看向宋白河。
宋白河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冲她摇头。
沈墨棠摆正自己的头部:还好,不是只有自己解不开绳子。
她问宋白河:“你看到巨人了?”
宋白河又摇头:“没。”
所以只有小六姐看到了?不,还有刚才南城的老仙儿也在问;北城的司徒雅似乎也有所反应。
“咳咳。”周彤突然咳嗽两声提醒。
沈墨棠和宋白河抬眼,注意到后台入口处探进半个粉色的身影。
是南城的兜帽男。
他声音爽朗:“打扰一下!你们好了没有?借个地方用用?”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燕台周围没有遮雨又隐蔽的地方,南、西、北城的人想要“前往安全的地方确认角色”只能等东城腾出后台。
“好啊。”沈墨棠想了想,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做出一个微笑:“你们看到巨人了吗?”
兜帽男明显避开眼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们出去了。”沈墨棠心里有底,拉着周彤和宋白河往外走。
兜帽男已经侧身让开,沈墨棠却停在他面前,嘴角依然是那个用力过猛的微笑:“我看到了巨人,我也想知道巨人是怎么回事。”
没等兜帽男做出反应,沈墨棠就与他擦身而过。
再往外,却被另一个粉色的身影拦住了:“女娃子,咱聊聊咧!”
粉色男士凉鞋、工装裤、针织毛衣,是一身恶心穿搭的“老仙儿”。老仙儿身后,是南城的那个小姑娘。
兜帽男站在阶梯最底下,回头,看着拥挤在台阶上的东城三人,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陶瓷娃娃。
“好。”沈墨棠面无表情,定定看着老仙儿。
气氛突然僵在这里,两拨人挤在小小的阶梯口,外面是电闪雷鸣,瓢泼大雨,里面是陈腐、狭小的空间,还有好几个可怕的陶瓷娃娃站得顶天立地,更显得楼梯口压抑。
几乎能感受到身旁的人神经绷紧的力道。
“咱里面聊咧。”
……
暴雨连成破碎透明的雨幕,挂在燕台四周,沉沉的,重重的,间或有大风刮过,雨水飞泼进来,打湿了立柱的石墩。
西城三人、北城三人,都还没确认各自的角色。
西城三人还是坐在戏台上;北城三人走到台下,被暴雨拦在那里,没有离开。
西城的大块头眼见南城、东城的人都聚集到后台,有点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两米身高,几乎跟陶瓷娃娃持平。
他一开始应该是想跟进后台,但转念看向台下的北城,顿了顿,低头叮嘱两个队友:“我去打打交道,你们盯着这边。”
“是。”两个队友都点头。
大块头大步走下戏台,迎着北城三人的视线,抬手打招呼:“嘿,他们好像要结盟了。”
指的是东城和南城。
“哦?”司徒雅顺着瞟了眼后台入口,又收回目光,满不在乎地撇开脸。
身旁的队友发出莫名其妙的“咯咯咯”轻笑,抬起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这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高鼻梁,小嘴巴,穿着夸张的百褶连衣裙,第一眼就惹人注目,瞪大的圆眼睛神似猫头鹰。
大块头被笑得有点懵,但基于“北城什么人都有”这一刻板印象,还是忍住困惑,转向看似最正常的第三个人:“小哥,你们怎么说?”
北城第三个人秃顶,但年纪不大,身材壮实,黑色背心被块块肌肉撑得鼓鼓的,左大臂纹着一圈像是青铜鸟兽纹的东西。
秃顶男咧嘴一笑,露出黑漆漆的钢牙,很有礼貌:“知道了,谢谢你通知。”
大块头挺起胸,怔了怔,脸颊抽动,硬着头皮:“我是说,我们要不要结盟?”
四方战是四个阵营进行的游戏,虽然最后只有一个阵营能获胜,但在游戏过程中,往往最开始先相互结盟,才能有效提高胜率。
听完规则,老玩家们心里都有这个意识。
只不过,北城历届都是让一群新人参加……
“怎么结盟呀?”高挑女人睁大眼睛,目光明亮。
“我们六个一起商量,定个结盟的标准。”大块头绷着脸,回头招呼戏台上的队友:“小方,过来。”
……
“哎哟,那这么说,巨人是真的咧。”
老仙儿毫不嫌弃坐在后台脏兮兮的破木凳上,揉着下巴若有所思。
沈墨棠面无表情看着这大叔,像是在确认他没撒谎。
虽说不算开诚布公,但基本能确定双方都有看到过“巨人”——东城实际上是周彤看见的,但沈墨棠说是自己;南城那边是席炎看到的,但老仙儿辛乙初说是自己。
彼此都透了信息,彼此也都留了一手。
“那就这样,先分开吧。”沈墨棠和老仙儿约定了选房原则,随即告别。
白天只有4个小时,总得试一试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
走出后台,暴雨还在下,一点没有停歇的样子。燕台空荡荡的,北城和西城的人不知道哪去了。
沈墨棠、宋白河,周彤面面相觑。
周彤迅速查看所有被立柱挡住视线的地方:“他们冒雨走的?”
“我们也走吧。”沈墨棠深吸了口气,当先走进雨幕。
“啪!”
一把黑色的大伞在头顶撑开,挡住雨水。
沈墨棠错愕回头,身后的陶瓷娃娃正为她举着伞,它自己则是淋着雨,反正一直穿着雨衣。
怎么感觉还挺适合……
与宋白河还有周彤交换眼神后,沈墨棠大步向前。
“啪!”、“啪!”
宋白河、周彤也相继走进雨中。
三人小心下了燕台,踩着水流湍急的石阶,经过假山拱门,穿过悠长的曲桥……即便有陶瓷娃娃撑伞,冒着暴雨的三人还是下身全湿,狼狈躲进沿湖游廊内。
“小九,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说那些?”周彤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心中困惑。
沈墨棠走在最前面,没管湿透了的裤子和鞋,抓紧时间观察古朴典雅的庄园建筑。
她解释了句:“他们也看到过巨人。”
“我不是问这个,”周彤拍掉身上的水珠,在木栏上踢掉鞋子里的水,“你提前告诉了大家游戏规则?”
“小六姐,他们早晚会知道。”
“是这么说没错。”周彤站定,沉吟须臾,看向沈墨棠,身上酝酿出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不过,我的意思是,他们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这很不对劲。我们先讲清楚吧,避免接下来发生什么误会。”
“嗯。”
沈墨棠顿了顿,感受到背后的警惕气息,她没有回头,顺着湖边曲折的游廊往前:“之前吃过亏。”
“吃亏?”
“新人战,我被投了最多票。”沈墨棠没说太多。
她还清楚记得当新人战投票结果公布,自己变成“淘汰者”的时候,这种没有固定结果的游戏方式还是让她记忆深刻。
周彤周身气息退散,她小跑了一步跟上,满不在乎:“懂了,我也是万子牌。”
【蓬莱】里的牌面分配,索子是女性,筒子是男性,万子是“淘汰者”。
社交游戏,三个参赛人员,两个是独来独往万子牌,东城这牌面,怎么看怎么吃亏。
沈墨棠又“嗯”了一声,没再回应。
社交从来就是她不擅长的事情。所谓的“礼貌”、“情商”、“人情世故”她统统都不着边。更多的时候,沈墨棠宁愿独自一人,待在没人在意的角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新人战的时候变成“淘汰者”吧?
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吃两次亏。
四方战是由四个阵营共同进行的游戏,阵营和阵营之间往往既是对手又是帮手,彼此都在“敌人”和“盟友”之间反复横跳。
游戏总共要进行42个小时,注定是一场鏖战。
不树敌,先保证己方胜率提高,再做打算。
暴雨被瓦顶分割,游廊白墙挡住了雨水,从不时出现的月门和花窗向外看,一侧是湖水激荡,另一侧则绿竹折枝。
“我们跟南城的约定,要遵守吗?”宋白河的声音响起,岔开话题。
他跟在两人身后,听着对话,视线穿过两个陶瓷娃娃和周彤,望着沈墨棠那张清冷的侧脸,仿佛捕捉到什么。
“约定的是……”周彤接上宋白河的话题:“……我们选单数房,他们选双数房?”
刚才在燕台后台商量时,南城老仙儿提了个结盟的建议:
“咱得先定一下,选房别选重咧。”
根据规则,每天入夜前,玩家需要向陶瓷娃娃提交今晚要住的房间——如果只有一个人选,房间就是“吉屋”;如果有多个人选,房间就是“凶屋”。
玩家总共12名,屋子却只有10间,必然会产生“凶屋”。
凶屋里只有一个人能“逢凶化吉”,其他人会被扣分。
要想保证最大限度拿分,同个阵营的人就会选不同屋子过夜。不同阵营的人撞到一起时,就各凭本事,看谁先摇响屋子里的“铃铛”,成为“逢凶化吉”的那个人。
游戏基本就是“趋吉避凶”这样进行。
老仙儿提出结盟方式,让东城选屋的时候,从“甲”、“丙”、“戊”、“庚”、“壬”这五个“单数”屋当中选;南城则从“乙”、“丁”、“己”、“辛”、“癸”这五个“双数”屋里选。
这样两个城区的人就不会选到同个屋子,避免彼此冲突。
“对啊,我们要按他说的选吗?”宋白河伸展了一下胳膊,高举起手,像是要测量指间到廊梁的距离。
周彤心中也有顾虑:“嗯……关键是那人说的可信吗,总感觉他……不是很可靠。”
沈墨棠已经走出游廊,顺着垂灯的屋檐,来到一面恢弘门楼前。
刚才从燕台往这边看,这里的青瓦白墙重重叠叠,有许多建筑,像是个大宅院的感觉。
现在走近了,才看清檀色门楼上,有鎏金醒目的“长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