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远的预感没错，第二天聊起这个话题，梁映书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调岗的申请。理由程思远不需要问也知道，安于现状并不是懦弱的表现，只是权衡利弊后的抉择，何况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告诉梁映书。

“姐姐，我下周要去出差，没法和你一起上下班了。”程思远说道，眼里有些不舍。

梁映书被他说得一愣，下周？今天已经周五了，两个人这周都是双休，岂不是要好几天无法见面？想到这，她的嘴角微微抿起，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程思远清晰地感受到了梁映书低落的情绪，等红灯时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平日里上扬的嘴角现下却向下撇着，他心里暗暗有些高兴，想摸摸她的头。

“很快的，就去三天，回来给你带特产。”他还是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手，只留下句话。

十一月悄然步入尾声，几个月来，好像从未有连续这么长时间见不到程思远，虽说平时上班时忙起来也见不着，但毕竟处在同一个空间，眼下他出差了，梁映书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姐姐，我这下雨了，你那里呢？”程思远像个不定时的报时器，时不时地与梁映书分享着风土人情和生活点滴。

梁映书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回复道：“今天y市天气很好，你出门带伞了吗？”坐在她身边的黄嘉妤看着她的神情，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怎么啦？”梁映书把注意力从手机上转移出来，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

“小梁姐姐是不是在和男朋友聊天？”黄嘉妤的眼里满是狡黠，伸出根手指戳了戳梁映书的手臂。

“不是……现在还不是……”梁映书当下有些被戳破心思的慌乱和不好意思，但没有否认。

沈俞晗罢工后，不知是找工作的人实在多，还是人力小姐姐的动作确实快，没几天便招了个应届生来接他的岗，是个叫黄嘉妤的零零后小姑娘。沈俞晗并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来公司做好交接，人力再次联系他时已是无人接听状态。好在他在职的时间本就不长，梁映书教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带新人的活便又落到了她头上。

新来的小姑娘黄嘉妤性格开朗嘴巴甜，大学一毕业便出去旅游了小半年，因此直到十一月底依然还是应届生。她很是自来熟，才跟着梁映书学了几天便单方面地姐妹情深了，有时说话让人感到太过直白，但梁映书却挺羡慕她这敢说敢做的性格，有点像更年轻些的陆珂。说到陆珂，她早就发现了梁映书魂不守舍的状态，正听着黄嘉妤打趣她。

趁着黄嘉妤出去上厕所的工夫，陆珂凑过脑袋，努了努嘴：“小程吧？”梁映书乖巧地点点头，陆珂面前她并不需要遮掩。

“说真的，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闻言梁映书叹了口气：“差捅破个窗户纸了吧。”

陆珂有些小激动：“那还不简单？他不捅你捅呗！”

“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我这怕不是个防弹玻璃的，无从下手啊。”

“我看你俩就是矫情，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多大点事！”陆珂的爱情观向来是走敢爱敢恨那挂的，十分看不上梁映书俩人的磨叽。

梁映书心里明白陆珂教育得是，但依她的性格，无法在考虑好方方面面前就做决定。翻看着和程思远的微信聊天记录，虽说没有暧昧的语句，但字里行间绝对不像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梁映书有些晃神。

她这厢还在想七想八的，陆珂却已经打起了直球。自打上次在上班路上遇见过陈谨后，陆珂便总是能碰上他，两人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起步行上下班，她不再躲躲藏藏，也不再遮掩对陈谨的好感。

这天俩人像往常一样步行下班，陈谨依旧沉默寡言，平时叽叽喳喳的陆珂今天也反常地一直没说话。陈谨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陆珂握了握拳，像是下定了决心，回道：“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什么事？”

“你先说行不行？”

“行。”

得到了陈谨的肯定回答，陆珂反而有些惊讶：“你不问清楚吗？”

“我问了，你没说，除了违法犯罪的事，没什么不能答应的。”陈谨说得轻描淡写。

听到陈谨的回答，陆珂更坚定了内心。“那你就是我男朋友了，别反悔啊，刚刚你已经答应了。”

以陈谨的脑回路，还以为她工作上遇到了问题需要他的帮助，没想到是这个事。他承认对陆珂不仅仅是好奇，也很确定对她有好感，但是他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开展一段恋爱。

他皱了皱眉，脑子里闪过了许多想法，甚至还考虑了长期留在y市的可能性，一波头脑风暴下来，他捏了捏眉心，如实说道：“我外派只有半年，明年二月份左右就回总部了。”

陆珂愣住了：“外派不是一年吗？”

“我是特殊情况，只批了半年。”

陆珂确实不知道这个消息，她一向信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可这也太短了。不过她只想了几秒钟，便继续说道：“那我们不是更应该立刻在一起吗？不要浪费时间。”

陈谨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时间高精密运算的大脑也卡了下壳。

“我说得不对吗？二月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呗。”

陈谨从未打过如此没准备的仗，但看着陆珂亮晶晶的眼睛，他竟说不出拒绝的话，甚至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你……”他有心想说几句天不时地不利之类的话，却连嘴都不帮他，硬是说不出口，一个“好”字反而轻易地脱口而出。

“这不就好了。”陆珂的语气像是两人在需求会议上对某个小问题达成了共识似的轻松。

如果硬要追根究底，陈谨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陆珂动心的，或许是第一次开会时的惊鸿一瞥，继而被她的专业性所吸引，也或许是在麻辣烫店中无意间撞破了她的脆弱一面，继而对她的家世感到好奇，但无论是哪个理由，感情不是代码，不需要追根溯源去找寻最优解，眼下陆珂是他的唯一解便足够了。

陆珂拉住陈谨的手，脚步欢快，大抵是被陆珂传染了，这回陈谨也不想花费精力考虑那么多，任由她拉着向前走去。

刚结束了十一月的结账期，梁映书正教黄嘉妤整理着结算资料，程思远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兴许是南方的紫外线强烈，他看起来像是黑了些，倒是显得人更精神了。

梁映书看着他走进来，头一回在他的直视下没有错开眼神，直到程思远拎了拎手中的纸袋。“姐姐，给你带的特产，乐乐还在等我，我先走了。”程思远来去跟阵风似的，梁映书还没赶上说句话，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

“我们公司还有这么帅的小哥哥？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黄嘉妤惊喜道。

“怎么？对他感兴趣？”陆珂看了看梁映书，问道。

“那倒是没有，恋爱有什么好谈的，看看帅哥养养眼就行了。”黄嘉妤瞥了眼放在桌上的纸袋，接着说道：“而且这个帅哥摆明了喜欢小梁姐姐吧，小梁姐姐这就是你男朋友吗？”

零零后小姑娘的嘴巴真是不带拐弯的，梁映书却是不知该怎么定义两人目前的关系。

“不会吧，你们不会还没在一起吧？”黄嘉妤满脸惊讶道，梁映书的惊讶并不比她少，程思远对她的好感真有那么明显吗？明显到只匆匆见了他一面的黄嘉妤都能一眼看出来。

“小梁姐姐，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喜欢你？”

“那倒不是……”

“哦~他还没跟你表白？”

“嗯……”

“嗐，果然暧昧期才是最甜的，言情小说诚不欺我，我看你俩就甜得能拉丝。”

“你这都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他走进来的时候，你俩眼里只有彼此，我和小陆姐姐跟背景板似的，就差给你俩放个偶像剧BGM了，还不够明显啊？”

梁映书被她说得哭笑不得，陆珂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拍了拍黄嘉妤的肩膀说道：“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小黄！”

“哎呀小陆姐姐，小黄跟叫宠物似的，你叫我嘉嘉吧。”

“你可不就是我们的小吉祥物。”

黄嘉妤假装掩面道：“小陆姐姐太撩了，你这样我会爱上你的！”陆珂没忍住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虽说在外面旅游了小半年，但很明显黄嘉妤把自己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看着就讨喜。

发际线保护小队三人最近忙着各自的事业，已经许久没聚餐了，在艾米的提议下，梁映书下班后载着陆珂回了家。

破天荒的，一向不喝酒的梁映书今天也加入了陆珂艾米的酒局。只是常年不喝酒的人，酒量好不到哪去，才尝了一点她的脸颊便升起了两抹红云。被陆珂劝着吃了点菜垫垫肚子，再是几口黄汤下肚，梁映书甚至大言不惭地放了狠话，要把程思远搞到手。

好在梁映书虽然酒量差，但是酒品不错，除了胆子变大了话变多了之外没有其他的过激行为。自己一个人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之后，梁映书就像断了电一样趴着睡了。留下艾米和陆珂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中达成了共识，下次绝对不让梁映书喝酒了。

第二天梁映书被闹钟吵醒睁开眼时，只感觉头晕脑胀，酒没喝多少，宿醉倒是找上了门，太阳穴隐隐作痛。本来说好今天她带陆珂上班来着，却被艾米告知昨晚陆珂打车回了自己家，大概又是不想早起。

程思远刚出差回来，公司批了两天假，今早无法蹭车，梁映书这晕乎乎的状态也不敢开车，赶忙打开打车软件，好在这次打车很顺利，到公司的时间不比平时晚多少。出乎意料的是，梁映书踏进办公室，居然发现陆珂已经坐在了工位上。

“稀客啊陆会计，今天怎么这么早？”

陆珂一脸神秘：“早上艾米给我发了个好东西，我迫不及待来跟你分享。”

梁映书来了兴趣：“什么样的好东西能让你连懒觉都不睡了？”

陆珂推了推手机，示意梁映书：“你来看。”

梁映书好奇地伸过头，越看越不对劲：“这不是我们家客厅监控吗？”

“别急，往后看。”

视频里传出梁映书喝多之后黏黏糊糊的声音：“我爸妈让我回去相亲……我不想相亲……我有程思远……哦还不是我的……陆珂！你真好！你是我的！”

梁映书羞耻地捂住屏幕：“不看了不看了你快关掉！”

“没想到你喝多了表白的对象居然是我。”陆珂收起手机，不逗她了：“发给你了，回家慢慢看，我觉得你该好好考虑一下和程思远的关系了，一直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梁映书手一顿，酒精让她的大脑依然有些迟缓：“陆会计，你说……他才23岁，我是不是……”

“哎呀你可别，我20岁到40岁都能接受，只要合我胃口，现代社会了梁会计，别人差60岁的都有，别说你这只差6岁的。”陆珂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个问题，倒显得梁映书小题大做，只是她不如陆珂洒脱，这事放在自己身上，还是会耿耿于怀。

“别想了，只要你觉得合适，他觉得合适，管别人的看法干嘛呢？”陆珂剥了个鸡蛋，递给梁映书，正色道：“这几年，我也没见你像现在这个状态，不说别的，你什么时候喝过酒？如果他真的是你那个‘感觉’，为什么不勇敢点试试呢？”

梁映书接过鸡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