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涣从睡梦中惊醒,那种被人的眼神纠缠住的黏腻恶心的感觉仿佛切实发生过。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昨晚究竟是做梦还是现实。
他撑着脑袋从床上半坐起来,忽然意识到曾经也做过类似的梦。
那时他还是江涣。
在一天清晨,清晰见过三次黑色的鬼影。
他的情绪避无可避地紧张起来。
然而下一秒,电话响了。
是林贤一,“还没起床啊?”
“刚醒。”
“快下楼吃饭哦,今天还要考试。”
对,考试。
今天还有理综和英语没有结束。
林之涣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准备透透气。
吹到凉风的瞬间,手臂处传来一股奇怪的瘙痒。
他垂着眸子看过去,发现右手臂弯里出现了一点诡异的红色印记。
在还是江涣的时候,他稍微有些灰尘过敏。
当时每每和周措他们几个去到一个不常打扫的地方,就会喷嚏难忍、浑身红疹。
林之涣还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等到洗漱完过后,他又到另一间房间找到小型的医药箱。
林家在这方面备得很及时,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专人来更换药物。
他很轻松地找到了平时常用的那支抗过敏药物,然后才背着书包往楼下走。
“考完你们会放假吗?”林贤一忽然问。
“不会。”林之涣摇了摇头,将果酱抹在面包片上,“考完就要准备期末了。”
“太可惜了。”
林贤一叹了一口气,“我和你尤阿姨准备去西北玩,还说带你一起呢。”
林之涣很高兴林贤一能够有好朋友,他不希望她的生活里只有自己。
“你们闺蜜出去玩,我跟着岂不是不太好。”
“那怎么能一样!”林贤一心情不错,打趣道:“我们两个女生,还需要一个男孩子来提包和照相呢。”
林之涣拉长了尾音“哦”一声。
“而且好朋友出门就不能带家人啦?你和你玩得好的朋友出去的话,想要妈妈陪着我也愿意的。”
“朋友?”
“是呀,叫什么来着?周措。”
林之涣愣了愣,“你怎么认识他……”
“你和我提过呀,而且你爸爸也问过我,说你在学校里交了好朋友。”
-
林之涣赶到学校时早自习已经快下课。
还没走到教学楼下就听见一阵“滋拉”的课桌移动声。
他给王夏发了短信请一会儿假,然后仔细询问了林贤一情况。
大概是他的情绪不太对,林贤一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啊,听说那孩子是周教授的儿子,他应该不会阻拦你们一起玩的。”
林贤一什么也不知道,自然觉得能够接受。
她的话却让林之涣心下一惊。
林正竟然已经调查过周措的家庭背景,那自己和他的事,又被查出来了多少。
他想起来昨晚回家时,从后视镜里看到的那双眼睛。
“妈妈,我……”
他本想说不再坐刘叔的车,又忽然意识到林贤一在林正心里的存在感或许还不如自己,转了话头,“我什么时候能够去爷爷家里吃顿饭啊?”
林之涣到教室里和陈嘉衡打过招呼,“周措呢?”
“去找旭哥了,好像有什么事吧。”陈嘉衡正忙着临时抱佛脚,随口答应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抱着书凑过来,“涣哥,你觉得这次会考什么?”
“……期中到现在的内容。”
陈嘉衡立刻萎了下去,“说了等于没说啊,小林。”
周措刚好回来了,看见林之涣眼睛一亮,“你来了。”
距离考试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林之涣心里揣着事,于是拉着他往外走。
走廊上都是仍在翻笔记记公式的同学,两人往和平楼和高三的长排楼中间的连接处走了走。
“怎么了?”
“我爸他……就是林正,可能知道我们的事了。”
“他问你了?”周措问:“会不会想多了?”
林之涣摇了摇头,“他问过我妈了,说的倒是我在学校里交了新朋友,但只提到了你一个人。而且他到现在没有一点反应,我觉得有点奇怪。”
周措也沉默下来,林之涣继续说:“江满没来学校?”
“没有。”他说:“如果到了最差的那种情况,我们也要一起解决。”
“好。”
他们身边蹿过两个去长排楼借厕所的同学,周措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奇怪。
林之涣被他盯得不自然,伸手捂住了他的视线所落下的脖子上的那块皮肤,“干嘛……”
“你这里有点红的……”
“真的?”
林之涣把手放下来,掏出手机偏开头试图利用反光看清它。
“我拍给你。”
照片上的脖颈处白得晃眼,只有正中央有一点突兀的红色,但他再熟悉不过了。
“应该是过敏了。”林之涣说:“我以前就隔段时间会过敏,这具身体情况应该差不多。”
周措还是不放心,“过敏原是什么?”
“以前是某种灰尘?现在还不太清楚。”
上课铃响了,距离考试还有四十多分钟,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往各个考场走。
林之涣害怕影响他考试,“这就是过敏症状,挺正常的。我家医药箱里都有过敏药,说明我以前也过敏过。”
周措点点头,眼神仍落在那一处。
林之涣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放学你陪我去一趟江满家呗?”
“你要去找他?”
“找江春晚。”
-
林之涣鼓足了勇气才下定这个决心,尤其是在开考以后发现后桌仍旧空着之后。
放学后他照常先和陈嘉衡、周措一起假装在奶茶店溜达了一会儿,然后上了刘叔的车。
晚自习对答案的时候,他先撺掇陈嘉衡让王姐找人给江满送卷子,紧接着他说他去过江满家。
最终在江满家的楼道里和周措会和。
“你确定是司机说的吗?”
“我希望是他说的。”林之涣带着周措往江满家走,“这样的话,至少我还能说服自己林正没有找人监视我。”
来开门的人是江春晚,看见周措时愣了愣,注意到林之涣才反应过来,“小涣?”
听见这个称呼,林之涣抿了抿唇,尝试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和她介绍,“这是周措,我们的同学。”
江春晚立刻点点头,邀请他们往屋里去。
“你们是来看小满的吧?他今天一早起来就说不舒服。”
江满躺在床上看电影,窗帘死死拉着,灯也没有开,只有亮着的平板是唯一的光源。
不知道是不是林之涣的错觉,他的皮肤似乎更白了。
在昏暗的卧室内,他面无表情抬眸的瞬间,竟然显得异常可怖。
但那种压抑的氛围在江满身上似乎只存在了一秒。
下一刻,他按亮灯光,“周措?林之涣?你们来了?”
闻言,周措从书包里拿出试卷,胳膊轻轻碰了碰林之涣,他说:“这是今天的考题,王老师让我们拿来给你。”
“太谢谢你们了。”江春晚回答得更快,她把试卷递给江满,又问门口的两人,“你们吃饭了吗?”
“不吃了,阿姨。”周措忽然对林之涣说:“你不是想喝水吗?”
“我去给你们倒来。”
和林贤一一样,江春晚是最高兴看见江满能有朋友的那个人。
她的话音刚落,林之涣跟着她一起出去了,“我和您一起去。”
关上卧室门的时候,林之涣余光瞥见江满似乎正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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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不在吗?”
江满家仍要用热水壶烧水,等待的时候,林之涣状似不经意问起。
“他带毕业班,晚自习后还多补一节课。”江春晚把水壶放上底座,“要不你进去和小满他们坐会儿吧,我烧好水给你们拿进来。”
她心里也在纳闷,这孩子为什么要跟着自己来看烧开水。
“阿姨。”林之涣说:“江满是感冒了吗?”
说到这个江春晚就头疼。
早晨江满起床就说不舒服,一量体温又没有发烧。
她知道小满不会骗她,于是带着他去楼下诊所检查。
倒是没什么流感的症状,但既然他想休息就休息吧。
学习哪天不是学习。
“应该是吧,他不太舒服,我就给请了假,多谢你们关心了啊。”
“没有去医院检查吗?”
“换季嘛,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很正常。”
林之涣便不再多说了,他开始思考要怎么引导江春晚带江满去医院做血检。
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去说,江春晚忽然抱怨道:“这孩子自理能力太差,这个天也能穿短袖了吧,说什么也不换。人一运动就出汗,汗水粘在身上凉了以后不就成冷水了嘛,这不就容易感冒了。”
林之涣右手拇指指尖摩挲食指指节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想起来自己这次回来之后好像确实没见过江满穿短袖。
“阿姨,我先进去一下。”
他站起来就往卧室里走。
房间内周措坐在江满的书桌旁,床上的人桌边摆着一本诗词大全。
林之涣径直走到床边,江满看着他有些惊讶,“怎么了?”
他穿着套深棕色的睡衣,看起来很舒服的面料,但隐约能看见他的脖子上渗出些汗渍。
下一秒,林之涣一把把他的袖口撩起来。
雪白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他们看见江满的小臂上有一大片细密的红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