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惊魂未定地喘息粗气,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疼痛,削尖的树枝紧挨着你的脸颊扎进泥土里。
夏亚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神情中有几分揶揄。
“这可不是男人能够发出的叫声啊。”
“……”
遭了,生命垂危没顾及那么多,敞开叫了。
你紧紧地盯着夏亚的脸,他的神色还是那样云淡风轻,有条不紊地为你搭好庇护所,好像一点不为这件事而感到惊讶。
“好了,这是你的宫殿。”他把脑袋从帐篷下面探进来,表情甚至有些愉悦。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泄气地问。
他眨了眨眼睛,“不能说是一开始,但也是很早之前了。”
“……”
你的伪装这么糟吗?!你明明觉得天衣无缝的!
“其他人应该是不知道的,你完全没必要如此,男兵的负重对你来说太重了,会受伤的,”他仿佛能看穿你的心思,又从背包里翻出绷带和药品,“来吧,我给你简单包扎一下。”
“多、多谢。”你不情愿地说。
右腿应该是骨折了,他又找了两根树枝给你固定,缠绷带的时候你疼得要死,身体抖得像筛子,但还是很有骨气地没有吭声。
“呀,不愧是扎比家的女儿,真坚强啊。”
你瞪大了眼睛:“你……你这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我猜的。”
Wtf!他在套你话!!
你气得简直想要找块石头撞死:可怕的男人,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幸好他不知道你之前想杀他,不然先被做掉的一定是你!
夜深了,夏亚在旁边也搭好了庇护所,又用易拉罐做了个简易的油灯,席地而睡。你们挨得很近,你转过脸,刚好能看见他浓密的金色睫毛,还粘着晶莹的雨水,在微弱光源的照耀下根根可数。
你的眼皮子开始越来越沉,整日的疲累、淋雨加上受伤,让你的脑袋变得混沌,身体也如坠冰窖,终于你支撑不住,合上了眼。
稍微睡一会儿吧。
“卡尔……卡尔玛……”
好吵,好像是夏亚的声音。呜……好难受,好像要喘不上气来了。
“大口呼吸,睁开眼。”
耳边的人不厌其烦地说着话,你只好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夏亚放大的脸,墨镜下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你,看不出情绪。
你被吓了一跳,发现你居然被他抱在怀里,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
这是你第一次被除了家人以外的男人以这种亲密的姿势抱着,脸上不由得开始充血,也顾不得身体难受,立马一个鲤鱼打挺挣扎着坐起来。不小心扯到伤腿,疼得你哎呀咧嘴,匆忙间脑袋还撞到了他的下巴。
你捂着撞到的额头,他的外套由于乱动从你身上滑落下来,你莫名其妙地看向夏亚,却发现他把视线看向远处。
远处明明是一片漆黑。
“你发烧了,状态不大好,我怕你失温。”他解释道。
“哦……”
你闷闷地应了声,视线却捕捉到不远处的地面上的白色布料。
你大惊失色:这……这不是你的束胸吗?!!!
你立马低下头看向胸前,明白了他看向别处的缘由——你的衣服早都被雨水浸透了,湿哒哒地贴合在身上,勾勒出胸部圆润起伏的轮廓,穿了和没穿一样说的可能就是你这种情况。
“你——你变态啊?!!”
你心里破了大防,怒火中烧之下直接甩了夏亚一个大嘴巴子。
“……我看你呼吸困难,束胸束得太紧了。”
他被你打的护目镜都歪了,脸上还残存着你的巴掌印,却也不生气,一脸平静地解释着。
你紧紧抱住他的外套遮在胸前,总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么说还是他好意救你,你错怪他了?
你又羞又恼却又无处发泄,只能闷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走吧,雨停了。”夏亚忽然说。
你看向帘幕外面,确实已经不再下雨了。夏亚提议由他先去找大部队的位置,让你在原地等救援过来。但你胸口憋着一股气,又不愿承认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黑漆漆的荒郊野岭里心里发怵,便从周围找了一根长木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跳,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是打算这么跳回去吗?”夏亚在一边抱胸看着你,突然露出一个有些戏谑的笑容,“有的时候学会求助别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闷了半天没有出声,他倒是也没有难为你,径直走到你前面,蹲下身,示意你上来。
“谢谢。”你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脸颊有些发烫。
你本来就不舒服,蔫蔫地爬在他背上,夏亚的背很宽,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服的布料传递过来,让你紧绷的情绪渐渐缓解。他走起路来很稳,即使是难走的山路你也昏昏欲睡。
不知走了多久,正当你即将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前面传来一阵吆喝声。
“喂——!找到了!!在那里!”
你抬起头,看见登记点亮起的灯光,昏黄的光线在雨水浸湿过的黑夜里晕染开来,让水逆了一天的你突然有点想哭。
灯光笼罩着几个高高低低的人影,正焦急地冲这边张望,其中一个魁梧的身影像一堵小山般矗立在人们中央,看到你们走进便以不符合其体型的灵活动作奔跑过来。
“卡尔玛——!!”
多兹鲁带着哭腔向你飞奔而来,甚至在跟前卷起了一阵小型的旋风,夏亚刚把你放下地你就被他抱了个满怀,右脚不小心着地疼得你裂了一下嘴。
“卡尔玛——!!你这死丫头!!”
得了,多兹鲁这一顿哭天抢地,你的马甲是彻底掉了。你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而且伤腿还要承受他的重量,疼得你额头直冒汗。但看他涕泗横流的伤心样子,又不忍心挣扎。
“对不起,多兹鲁哥哥,让你担心了。”你安抚性地拍了拍他敦实的后背,结果这人哭得更凶了。
唉……
“校长,您还是放开她吧,她腿断了。”
你从未有一秒像现在这样,觉得夏亚的声音和蔼可亲。
【6】
经过这次事件,你被多兹鲁勒令回家修养,腿伤好后再搬进女生宿舍。
此刻,你正在扎比家的府邸被管家和女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打了石膏的腿悠哉地翘在昂贵的沙发皮草上,从严苛的训练中一下子脱离出来,变成家里蹲的米虫,你还真有点适应不能。
电子屏里播放着早间新闻,正好是你大哥基连的演讲,他此刻正慷慨激昂地控诉联邦的经济制裁,宣扬着自治和独立,并煽动年轻人加入军队。
前几年因为苛税导致人口大量流失,后来又发生了强制滞留人员入伍和大肆征兵,动的什么心思联邦军也不是傻子,你忍不住蹙起眉。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佣人们的一阵阵问候声,背后的双扇门被推开,你父亲德金走了进来。
“是基连的演讲吗……”
“啊,父亲。”
“怎么样,伤好点了吗?”他落座在你旁边,怜爱地抚摸着你的头顶。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伤,是多兹鲁哥哥小题大做。”你不满地说。
“哦?我倒是觉得他这次做得对,怎么,这么不想回家吗?”
“没有,只是觉得这样显得很娇气。”
德金被你的理由逗得一笑,他在外面是威严的公王,甚至对你的哥哥姐姐们也趋于严厉,但在你面前似乎只是一个温和的普通老人。
“德金索多扎比的爱女,娇气些又何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隐隐闪过一丝锋锐的光。
说罢,他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电子屏,安静地听着基连的演讲。
“卡尔玛,你是怎么看的?”他突然说。
你一怔,“父亲指哪方面?”
“什么都好,独立,联邦,还有基连。”
你没想到父亲会问你这么敏感的问题,政治的事你还从未涉足过,尤其还牵扯到大哥。你正踌躇着要怎么开口,他似乎看出了你的顾虑,摆了摆手。
“我们父女之间,只是闲话家常,但说无妨。”
你想了想,不卑不亢地答道:“独立当然是我们不变的目标,但也要看目前独立的代价是什么。联邦必定不会容忍我们这么做,给一个殖民地开了口子其他殖民地也会效仿,现在独立的话也就意味着开战……可目前我们的战力与联邦相比实在是太悬殊,又没有可靠的同盟。苛税,征兵,再加上联邦的经济制裁,如果再开战side3就要民不聊生了。我们的民心是穆佐时期一步步积累起来的,但近几年却一直在消耗,这样是不行的,我觉得这还远远不是彻底独立的时机。”
你说完,瞥了一眼德金的神色,他浑浊的眸子里晦暗不明,好像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冲你露出笑脸:
“那么,卡尔玛觉得,我们当下应当如何?”
“虽然我不太懂治理国家的事,不过我觉得还是要与联邦暂时保持表面的和平,暗地里加强军备只是一方面,与其他殖民地的外交和经济联系也不能忽略,甚至在地球圈也要争取可能的同盟。目前想要以吉翁一国之力对抗整个联邦,我觉得还是太自大了。”你直言不讳。
“是吗,那么我就不问你对你大哥的看法了,你们的政见完全不同,”德金轻叹气道,抚摸着你耳边稍稍有些长长的碎发,“没想到我最小的孩子却是最沉得住气的,可惜你晚出生了十几年,是个女儿身。”
你沉默了一会儿,“这跟是不是女儿没关系吧,父亲难道会因为我是女儿更疼哥哥们吗?”
德金一愣,笑道:“当然不会,你说得对,卡尔玛,女儿身并没有什么所谓,所以早点成长起来吧,”他拍了拍你的肩膀,“年纪大了,不小心说多了些,我是来告诉你,达尔西亚和莱尔要过来看望你,一起共用午餐,正好你跟莱尔那孩子也好久没见了,回屋收拾一下吧。”
“啊……哦……”
你盯着你打着石膏的腿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心想都这形象了还有必要收拾吗,分明是打着你的旗号来跟父亲德金谈事的。
莱尔……这个名字似乎确实被你遗忘了很久,自从去上军校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首相达尔西亚的次子,比你大上两岁,算得上是你的竹马,因为德金和达尔西亚是旧友,几年前便为你和莱尔定下了婚约。
你知道这只不过是家族之间利益捆绑的一环罢了,就像你小时候好像也跟别的什么人定下过口头的婚约,但政坛一向变化莫测,最后也不了了之。想必如果你反抗的话父亲也不会强加于你,不反抗只是因为你对结婚的事没什么想法,也不讨厌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