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岁安一日比了五场,两日比了十场,很快便晋升了前十二,第三日,早早便去了周叶的场看热闹。
山峦之间,云层之上,矗立着一座细长的圆形石柱,比试的二人持剑相对,脚下剑台,左右两边不过两丈的长度,极窄。
这是东华顶最高最窄的剑台,名唤摘星,原本只有前三名的比试才在这里,可今年参与论剑的修士太多,便也将其纳入了诸多剑台之内。
由于剑台极高,观战的人只能御剑御物,悬停剑台十丈外,注视着剑台上的情况。
周叶还是执着那柄凡铁剑,而他的对手,是东华顶的弟子叶雄。
叶雄长得牛高马大,一身黝黑的腱子肉,与面皮白皙的周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不像剑修。”叶雄扛着一柄重剑,叉着腰,漠视周叶。
周叶并手一礼:“请赐教。”
话音刚落,叶雄便犹如一块巨石般,向着周叶倾身压下,重剑随之斩下。他以为周叶会跃身闪避,不料他竟站在原地,举剑相迎。
他想硬抗下这一剑?
叶雄以重剑闻名,众人无不心惊。
两剑相触的一瞬间,周叶斜剑,旋身侧翻,竟巧妙地将重力卸下,并借力与叶雄拉开了距离。
叶雄向后退了两步,稳住了身形,随即改作双手持剑,开始认真了起来:“技巧,在绝对的力量下,是没用的。”
周叶神色淡然:“你这话,至少得罪了天下九成剑法。”
两人继续缠斗,一刚一柔,一进一退,来来回回已经数十个回合。
纪岁安在旁侧瞧着,这一场谁能赢,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只是……上一世,周叶这时候已经病重,便弃了权没有参与论剑。可如今,是因为什么,才不一样了呢?
不过周叶没有遭受那一场病痛的罪,她倒也挺开心。
正看得出神,脚下群山间,陡然传出一声轰响。随即,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袭来,众人纷纷放出灵力护体,才免去跌落半空。
恰在此时,摘星台上,周叶被叶雄逼至剑台边缘,只脚尖这一个支撑点,他将剑刃向下的同时,侧身往剑台内侧倒去,企图借力回到剑台中央。
不料强大的灵力波动陡然袭来,二人都是猝不及防,叶雄被灵力波动击得向外倒去,本以为要就此出了剑台,不想原本往剑台中央倒的周叶,反倒率先被击得往剑台外边摔了出去!
难道是长得壮的好处?所以周叶比他掉得快?
叶雄来不及多想,在掉出剑台的一瞬召剑接住了自己。
待他稳住身形,却见周叶竟还没有御剑飞回来,反而一直在往下坠,随即一道赤金流光闪过,一个红衣姑娘将周叶接住,带回了他面前。
叶雄看见嘴角挂着艳色鲜血的周叶,还未反应过来,便听纪岁安扬声:“别叫我云山弟子遇上你!”
什么鬼!?刚才那一剑分明没有打中他!这不是欺负人么!?
“诶!不是你……”
纪岁安扶着周叶,迅速飞往舍管,她能感受到周叶的呼吸很虚弱,那道灵力虽强,却也不至于将人打成这个样子,是以,她以为是叶雄趁着周叶跌出去的一瞬间下的手。
“周小叶!你撑住!”
周叶扯起嘴角:“不是他伤的我,我没事。”
“你这个样子,怎么会没事?”
纪岁安将人交给范煜后,立马去了太初殿的舍馆,叫人想办法传讯一宿道人,她生怕周叶上辈子的那一场病痛躲不掉,若一宿道人不快点来,她恐怕又要失去一次他了。
等回到云山的舍馆,纪岁安见到了邓林晚:“邓师兄。”
她打了声招呼,随即看向一旁的范煜:“他怎么样了?”
范煜老实答:“伤及经脉,我已经给他用了药,他睡下了。”
“那……那他什么时候能好?”
“他之前的病我不了解,难说。”范煜已经尽量委婉。
纪岁安又急又气,恰见此时梦莹领着几名弟子回来,她立马上前:“蒙师姐!东华顶究竟怎么搞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蒙莹身后,正是今日参与论剑的弟子,她对众人道:“东华顶有妖魔闯入,两处禁地的封印都被强破了,今日的比试推迟至明日。”
“那道灵力波动呢?被伤到的弟子又如何论?东华顶总得给个说法吧?”
“谁被伤了?”蒙莹不解问,云山来东华顶的弟子无一不是佼佼者,想来就算受伤也该是小伤才对。
“周叶。”纪岁安答,“他正在比试,被击得掉出了剑台,恰巧此时那道灵力波动袭来。”
蒙莹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即叫诸位弟子各自下去休息了。
邓林晚并未慌着走,而是拿出一本剑谱递给了一旁烦恼着的纪岁安,纪岁安一看:“辟邪剑法?”
“你向我讨的东西,忘了?”邓林晚轻飘飘瞥了一眼屋子,“周叶这样弱,看来你的剑首稳了。”
纪岁安了然,本想说已经不用了,听见邓林晚后一句,顿了一下:是呀,周叶在儋南只受了些外伤,以他的实力,为何没能躲过这道灵力?
“辟邪剑法可让一切妖魔鬼怪的伪装被识破,你知道的吧?”邓林晚看着纪岁安呆愣的样子,强调说。
纪岁安收起剑谱:“多谢师兄,还有一事。”
她取出一张图纸,邓林晚掀起眼皮瞧去,是一柄极其漂亮的剑。
“师兄可能找到路子帮我打听一下,这柄剑的主人。”
邓林晚觉得这剑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谁得罪我们家大小姐了?”
纪岁安否认:“此事说来话长,便不说了,师兄,你顺道也帮我打听一下万妖册第二的活死人一叶舟,他究竟是个什么实力?近来都在哪些地方出没过?”
“啧。”邓林晚接过那张图纸细细看了看,“真不知我是你师兄,还是你的仆人。”
纪岁安笑了笑:“哎呀,我们师兄妹还讲这些吗?下次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就算你要这论剑魁首,我也能给你!”
邓林晚觉得新奇,毕竟从他认识纪岁安开始,纪岁安便一直将要做剑道魁首挂在嘴边。
他笑了笑,将图纸收了起来:“论剑魁首还是算了,我倒是想去太初殿进修一二,不知你能否帮我与一宿前辈说说?”
纪岁安上一世只见过一宿两次,印象都算不上太好,记忆里,那位白发老前辈总是严词厉色,她站在面前,总是有些紧张和拘谨,可周叶却总能对他笑吟吟的。
她犹豫道:“嗯……有点难,这事儿得等我问一问周叶。”
邓林晚倒是不急,在他看来,周叶和纪岁安的事是迟早的,就是可怜了他那小师弟了。
“长生!听说周叶伤了?”
说曹操曹操到,邓林晚看着姗姗来迟的方子显,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邓师兄,你来了!”方子显回了一声。
“已经睡过去了,范煜在里边瞧着。”
“怎么这么弱?这都能伤,之后的论剑怎么办?”
听方子显这么说,纪岁安才想起来:“对啊,他是因为东华顶的事才先跌出剑台,这怎么算?”
“他输了!?”方子显有些惊讶,“受影响的不止他,恐怕不会重比。”
“你盼着点儿好吧。”纪岁安觉得几人说话声太大,将方子显与邓林晚推远了些,“你回来这么晚,可是听到些什么?”
“是,东华顶先后有两处禁地封印被破,灵力波是东华顶诸位长老赶去第一处时,合力捉人产生的,据说灵力爆炸后,原地只剩一只竹叶折成的小船,不过片刻后,第二处的封印也被破开了,众人再赶去那里,已经不见一个人影,想来是为了盗取东华顶禁地的东西,声东击西。”
邓林晚饶有趣味:“在论剑这种时候?两洲各大宗门都有人在,胆子这么大?”
纪岁安从方子显的话中精准捕捉到“一只竹叶折成的小船”几个字,这不就是一叶舟?
她道:“活死人一叶舟,万妖册第二,自然该有些本事。”
话罢,她当即抓着方子显让他带路,前去第一处禁地瞧瞧。
东华顶,两仪洞。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东华顶之外的其他门派弟子,想客气一下帮帮忙,顺便看看热闹。
纪岁安二人被拦在洞外入口处,眼看着好几个眼熟的东华顶弟子进去,她奇怪问:“怎么还没看见钟风遥,她还没回东华顶?”
东华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钟风遥身为掌门弟子,若在东华顶,便该出现一下。
“据传,她与东华顶另外两名弟子,失联了。”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东洲修士失踪的事情,西洲也有这样的事?
“若背后之人与东洲一样,那他可踢到铁板了。”纪岁安踮起脚往两仪洞中张望,“爹怎么还没出来。”
她说罢,忽而想到,若一叶舟有本事悄无声息混进东华顶,又轻而易举脱身,此时,他会不会就在人群中看着?
要换她,她就会。
她思索着回头,扫视了一番围观的弟子,人山人海中,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堆叠在一起,可有一张,是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诸位,此间事了,只是禁地中的一个小意外,有劳大家费心了。”
“我门下弟子因此受了伤,还只是个小意外?”说话的,是西洲一个小门派的掌门人。
“这么大动静,东华顶不该给个交代?”
纪岁安挤过人群,未等她接近那人,转眼间,那张眼熟的面孔便消失在了逐渐散去的人群中。
“你刚才看见了谁?”方子显向着纪岁安的视线方向看去,只看见大多人不愿意强凑这个热闹,各回各家了。
纪岁安随口道:“钟风遥,是我看错了,只是长得像而已。”
纪正明从两仪洞中出来,方子显便上去了解情况了。
独留纪岁安在原地,看着那个方向愣了神,她看见的,不是像钟风遥的人,而是婆音,那个周叶所谓的朋友。
婆音混在人群中,一身素衣,妆容也不似那日艳丽招摇,但纪岁安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她妖异的神态,上扬着不屑的嘴角,哪怕没有妆容与服饰的装点,也显得独特。
“长生?”纪正明又叫了纪岁安一声。
“哦,爹。”纪岁安这才回神。
“这两日除了论剑比试,尽量都呆在舍馆里。”
“这么严重?那个一叶舟有这么厉害?”
“东华顶的诸位长老联手,也叫那妖邪逃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