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纪岁安皱眉。
“难不成我们……被发现了？”萧然道。
纪岁安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说什么，却发现他们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看告示，于是将另二人拉到旁边没人的地方，讶然道：“泉石散人知道我的身份，又认识坊主，会不会是他？”
“不像。”周叶道，“泉石既引我们来，又怎么会让我们轻易暴露？若真是暴露，也该有人将我们捉起来免得泄露花月坊的踪迹。”
他顿了顿，又说：“若两洲修士失踪都与花月坊有关，那调查它的便不会只有我们，也许是其它道友发现了什么，花月坊才紧急之下闭坊，以作防备。天亮之后所有人必须离去，花月坊也不一定还能再找到。”
“所以……”萧然道，“辛苦你了，周师弟，我和纪师妹一定会尽早来救你的！”
纪岁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所有人……除了那些被带走的！你是想把自己输出去！？那怎么行？谁也不知道那些被带走的人去了哪里，又会经历什么？万一……”
周叶轻轻握住她的小臂，以作安慰，又将她向萧然推了一点：“只要你和师姐求援够快，最多也就几日的时间。再说了，服下元一丹后我的身体好了许多，不必担忧。”
纪岁安反握住他的手：“可是……”
感受到温热的手努力攥紧他的手指，周叶的手反倒有些僵硬了。从前只在石海内看着他与纪岁安的这些动作，这会儿到了他，反倒有些无措。
“我可不一定会输。”他学着记忆中的样子，与纪岁安十指相扣起来，“若赢了，便直接将远山师兄要回来，至于这里，等回去上报宗门，自会有人接着调查。”
纪岁安被他拉着走向人群，看着萧然与周叶积极想要参与高台上那一赌，心中却不由得忧虑起来。
花月坊有好多鬼，背后之人还不知用这些失踪的人做了什么……上一世，周叶会不会就是将自己输了出去，从而落到了那个活死人一叶舟手里，成了他的躯壳？
她越想得多，越发忧虑，她扯了扯周叶的衣袖，小声说：“算了吧，这样太冒险了，我们先回去，将这一切禀明宗门。”
一旁的萧然闻言，也理解纪岁安的担忧：“不如让我去吧，她们不是还挺喜欢我的吗？师弟，你带纪师妹回去，我去找远山，他的命星虚弱，我怕……”
“这怎么行？师姐，你更擅长的是推衍术。”
三人正说着，台上女子注意到了他们，扬声问：“你们三位，谁先上？”
原本吵嚷着要涌上台的众人看向他们，有人冷不丁道：“这年头，出门在外果然得看脸啊。”
“放心。”周叶温声安慰纪岁安，飞身上了台。
纪岁安只能心中祈祷他真的能赢，可是天道总不会一直眷顾她的，不多时，周叶便要被带走了。
“等一下！我来！”纪岁安扬声，“我若赢了就将他还给我，我要输了就连我一起带走！”
不多时，纪岁安也被带走了……
这正称了周叶的心意，可不知为何，他并不感到喜悦。他看着纪岁安坚定地走向他，觉得低落又荒谬。
原本主持着场子的女子见状，眼神在周叶与纪岁安身上转悠一圈，忽而有了个好主意，于是抬手召了另一名侍女继续主持着场子，自己则要亲自带二人去后场。
临走前，她善意提示道：“输了人不要紧，可以写信托朋友亲人来赎人的，坊间会有人帮你们送信，你们有吗？”
纪岁安问：“如果没有我们会去哪里呢？”
女子呵呵一笑：“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没事，我挺喜欢你们的，便留你二人在我身边罢。”
她说着，拂袖转身：“跟我来。”
“等一下。”纪岁安道，“我们有朋友在这儿的，不必那么麻烦了。嗯……赎金需多少？我家肯定出得起。”
“一个人需……黄金万两。”女子侧眸上下打量一阵，“你陪你夫君来这儿求色便罢，同甘共苦到这地步也罢，到头来还要出钱将他也一并赎回去？”
纪岁安心道这误会可大了，但要解释起来，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地理由向这女子说清楚为什么两个不缺钱的来这花月坊求……色。所以，还是不解释的好。
她向萧然交代了两句，托她一定要将口信带到纪正明那里，便跟着人走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在三人身后，前面领路的女子看起来颇为高兴。不多时，一个侍女便来与她附耳说了几句话，不知为何，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有些气有些恼，却也无可奈何：“你们怎么得罪坊主了？”
“啊？是啊，我们得罪她了？”纪岁安愕然，“姐姐，坊主要见我们吗？”
“想得倒美。”那女子冷笑一声，“跟着她去吧。”
侍女向她俯身一礼，便又带着纪岁安二人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最后，二人被带到一排屋子前，关进了其中一间屋子里面。
屋子有些简陋，周围颇为冷清，若不是隐约还能听见人声，二人都要以为已经离开花月坊了。
侍女退下后，周叶坐下倒了两杯茶。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怕。”
“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周叶说这话的语气从容淡定，好像理所应当，一点也不像他所说的将死之人。
纪岁安还想说些什么，可鼻尖忽而涌入了一股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气味，她在屋子里环视一圈，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一旁的香炉上。
“不好，这个香有问题。”
“嗯。”周叶抿了口茶，“幽兰香，闻了会封住灵脉，还会……”
话还没说完，他砰的一声便倒在了桌子上。
“周小叶！”纪岁安刚迈开步子，便觉一股晕眩上头，倒在了地上。
*
阴暗潮湿的石洞中，偶尔能听见一两声低微的嚎叫，纪岁安头脑发昏，在想起来被迷晕的一瞬间，猛然惊醒。
她坐起身，第一眼看见的，是个绿色光点，光点的背后，是一个模糊人形。
“周小叶？”她试探叫出声，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为何发哑。
“我在。”
那果然是周叶，纪岁安浑身酸软，努力向周叶靠近了一些，借着绿光，这才看清，原来那个绿色光点是周叶脖子上一根项圈中央的灵石。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也有一根：“这是什么？”
“千机术。”周叶盘着腿打坐，“封住了我们大部分灵力。”
纪岁安的嗓子有些难受，她环视四周，只一个方向有着微光，隐约可见一扇木门。这里像一个牢房。
她想站起身，才发现这处牢房是一个不及一人高的岩洞，她小心翼翼用手撑着头顶的岩壁，摸索着向唯一有微光的木门处移动。片刻后，她跪坐在木门前，往外看去。
外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烛台，便是微光的来源了。烛台之下，可以看见无数个像她所在的一样的木门，也就是无数个岩洞。
“还真进牢房了。”纪岁安说着，借着光摊开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沾了许多污泥。
这里又阴又潮，还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打坐的周叶，又低着身子返回：“你感觉怎么样？药有被收走吗？”
“乾坤袋被拿走了，怎么会单给我留下药。”周叶顿了顿，又说，“别担心，元一丹的药性还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事。”
“他们关我们在这里做什么？等赎金到了再把我们放出去么？”纪岁安开始了碎碎念，“如果没有赎金又会怎么样？我们会被卖掉吗？可我们被这个东西锁住，几乎等同于凡人，卖掉我们又是去做什么？谁敢买？”
阴影之下，周叶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半晌，他只冷声说了一句：“离我远点。”
“？”纪岁安不解，她又凑近了些，借着绿光，她看见周叶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你……你怎么了？”
周叶道：“五欲鬼，我中了五欲鬼的气，现在想杀人。”
中了五欲鬼的气，会有随机一种欲望被唤起，中气的人就会潜移默化去满足自己的欲望，满足后欲望就会增加一点，如此循环反复，直至中气人丧失意志做出一些无底线的事情，当欲望达到一个峰值，五欲鬼就会来收回那一股气，并将欲望吃掉。
此前在南山客栈中撑死的那人，被唤起的就是食欲，许是因为他修为过低，他最后的意志完全丧失，只知道一直吃，然后将自己撑死了。
“你被唤起了杀欲？”纪岁安愕然，周叶一身病骨，可修为不低，平时更是淡淡然的一个人，这杀欲怎么会突然如此强烈？
对了，他的灵力被这项圈封住了大部分。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控制不住自己。
“滚开！”周叶单手撑在地上，尽力向着后边的岩壁靠去，“你去门那里呆着！”
周叶从没有叫纪岁安滚过，可这时她已经无心分辨，只一脸担忧看着他：“不行，你现在灵力所剩不多，扛不住，若将五欲鬼招来就完了。”
她说着，抬手向周叶输去灵力：“好些了吗？”
周叶双眼已经通红，身子狠狠向后砸去，撞在了岩壁上。
“不行，这样治标不治本，得想办法将项圈拿掉！”纪岁安向着周叶而去，不料周叶扑身而来，一把捏住了她的脖颈！
纪岁安从没觉得周叶的力气这样大过，她感到窒息，喉咙几乎说不出话：“周……小……叶……”
挣扎间，她慌乱的眼神突然对上了周叶的眼睛，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狠狠盯着她，其中充斥的，除了恨就只有怨。
她不再犹豫，握住周叶掐着她脖子的那根手腕，一把便将周叶掀开，周叶撞在了岩壁上，久久没有转过身。
纪岁安大口呼吸着，看向周叶的眼神充满警惕，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许久，周叶先转过身，几乎半爬着向纪岁安而来：“长生，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我……”
他眼神慌乱，神情真挚，叫纪岁安疑惑了片刻，仅仅片刻。
“你才是周叶，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