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余晖印面,狂风裹挟着风沙,叫少年人有些睁不开眼。他拢了拢裹了他半张脸的头巾,继续向着前面商队营地走去。
“喂!别过来!你一个人吗?”商队里请了打手,见远处来人,扬声问。
“啊,是。请问商队是去吴城吗?”叶一舟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我只是一个剑客,风沙大了,无处容身,想借宿一晚。”
等护卫近身,他扯下罩着脸的头巾,说:“这里常有狼群出没,一个人不安全,我会武功,遇上麻烦也能搭把手。”
沙漠中行商,常能遇见这样的事,加之这条路还算太平,护卫确认一番后,便带着叶一舟去商队队长那里认个脸。这里离吴城也就半天的路了,队长爽快地同意了,并告诉叶一舟明日可以带他一程,最迟午时,就能到吴城。
商队扎营的地方正好被一座山石小丘挡着,风沙小了很多。商队的人正围着篝火吃烤饼,热情邀请叶一舟加入,叶一舟一杯酒一口饼,很快与众人搭上了话。
“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不会是背着家里人出来实现武侠梦吧?”
叶一舟笑说:“受人之托,来给吴城王家老爷送个口信。”
“哎哟!别不是王老爷又要受召回王城去了吧?”
“此话怎讲?”有人问。
“你们是不知道,当年我还在殷家本家的时候,吴城的知府不是王老爷,王老爷是被贬来的,从王城一下子就到了这西北荒凉之地,听说呐,是皇子之争时替四皇子挡了灾,如今皇城刚即位那位,可不就是四皇子吗?”
“哎哟!那这王家日后还不得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小兄弟,你倒是说一说是不是王城那边有啥信儿提前派人过来啊?”
看来这些人连王家已经被满门灭口都不知道。叶一舟一面想着,一面道:“那倒不是。”
众人也没细究,很快话题又谈到了一桩沙漠怪谈。
“今儿风沙可真大……诶!你们听说过沙漠鬼城的故事吗?”
“什么鬼城?”
“相传在沙漠中风沙最大的夜晚,迷途之人会遇见一座鬼城,只要进去了就会有进无出。”
“那要是不进呢?”
“就会一直遇见那座鬼城,不到天亮甩不掉。”
“害!这鬼城的传说是过了吴城的西域小国传来的,就算真有也轮不到我们碰见,怕啥?”
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叶一舟本还想顺便再探听一些和王家有关的事情,不想营地外忽地响起一声叫喊:“有人袭击!”
“在哪里!啊!怪物!有怪物!”
原本还在说笑的众人顿时警觉起来,壮一些的直接抄起武器赶去支援,叶一舟放下烤饼拍拍手:“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御剑经过这里时,察觉到了妖气,寻找一圈无果之后,他遇见了这支商队,于是混进来守株待兔。没想到,连饭都还没吃完,那妖就按捺不住了。
他手持清心剑,飞身而去,只见方才接待他的那名护卫断了只手,正单手举着刀向着外面的阴暗处警戒。有人抬着一个重伤的护卫,正匆匆往营地内来。
狂风呼呼吹着,一声狼啸骤然响起,黑暗之中,渐渐出现一些幽绿的光点,那是狼的眼睛。它们飞速靠近,逐渐停顿,只等狼王一声令下,便冲上来享用他们的猎物。
“是狼群,怎么这么多?”有人赶紧喊,“去几个人取火把!”
断了臂的护卫喊:“还有一个像人的怪物!大家小……”
话还没说完,黑暗中一道阴影飞快扑向了他,他下意识向后一倒,那阴影与他擦身而过,扑了个空,也将真容展现在了众人面前。那是一只站立了起来的狼,勾着身子亮着牙,淌着口水死死盯着断臂护卫。
这是一只狼人妖!
眼看狼妖就要再度扑向那护卫,叶一舟忙掷出清心剑,剑尖直指狼妖心口。狼妖反应与动作都十分迅速,他转身,利爪猛地击开清心剑,稳稳落在了断臂护卫身前。
断臂护卫刚一爬起来,便正正好与狼妖面对面,狼妖的口水滴在了他的脸上,一股子腥味熏得他难受,恐惧的本能让他急忙向后退,但狼妖一落地便挥着利爪向他袭来。他的速度与狼妖相比简直不堪一提,他想要提起刀,可已经无济于事。
生死一线之际,一热一冷两道厉风吹过护卫脖颈,他被吓得怔在原地,回过神来,他才发现砸在他身上的不是狼妖的利爪,而是它的一条断臂。
而狼妖在他身前禁止了片刻,它的心口间,一柄蓝白剑刃沾着血,差一点就要连带着他一起刺穿了。
两道灵力的出现与狼王的死,让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狼恐惧了,不过片刻,便夹着尾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一舟上前拔出清心剑,同时注意到了地上狼妖的断臂,切口平整,隐隐有些灼伤,断臂的不远处,立着一柄日纹灵剑。若不是这位道友出手,他恐怕来不及救下这个凡人。
日纹灵剑在他的注视下抖动起来,发出声声剑鸣,最终飞回到了黑暗中从远处走来的人影手里。
天上云层被风吹得挪开了位置,露出被遮挡住的月亮,月光洒下,让那个逐渐走近的人影逐渐露出真容。那是一个女子,她单手负剑,步履轻盈,一身红衣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细闪,她停在了叶一舟面前。
风沙还在作祟,眼前女子微微仰着头,唇角带笑,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叶一舟,他想说些什么,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不知为何,叶一舟开始觉得周围的风沙有点烦。
“啊!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断臂护卫推开了来扶他的同伴,先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小事,赶紧去治伤吧,狼群不敢再来了。”说着,纪岁安抬手揉了揉眼,这里风沙太大了。
叶一舟解下自己的头巾递给纪岁安:“多谢道友出手相助,这里风沙大,戴上会好些。”
纪岁安接过头巾:“谢谢你,我叫……花一梦,是专门来找你的。”
与此同时,叶一舟正好接到了一道传讯,是丁澄发来的:“你行啊一舟,有个今日才踏上琼华台拜入云山的外门弟子,为了你单挑乔术师兄,当场拜了全师叔为师,成了内门弟子!她听说你去了西北,刚拜完师就飞去找你啦!对了,她叫花一梦,长得挺漂亮,把握机会哦!”
“……”叶一舟愣在原地,“你可以八百年后再跟我说。”
对面秒回:“小师妹不会已经找到你了吧?”
叶一舟不理他了,他问:“为何?”
纪岁安答:“为你呀,专门来找你的。”
“……”叶一舟有点不知所措,“先把头巾围上吧。”
纪岁安摸摸头发搓搓手,感觉手上糊了一把灰,但她没戴过头巾,她往脑袋上一披,罩住头发便罢。
商队队长此时才安抚完众人,向着纪岁安二人而来:“二位,多谢二位救命之恩,若不嫌弃,便进去歇歇吧。我等好为二位奉上谢礼。”
“老板客气了,方才我已经吃过你们的饼喝过你们的酒了。”叶一舟笑道。
“那……可否请二位护我商队入城?就半日的时间!等到了吴城,我们殷家家主必有重谢!”
叶一舟见商队的人都看着他,心知大家都还怕着,便道:“也好,那便与诸位搭个伙了。”
说罢,他望向纪岁安,纪岁安双手扯着头巾,只露出几乎一双亮晶晶的眼:“那我也留下。”
次日天一亮,商队便收拾收拾出发了,叶一舟与纪岁安并肩坐在最后一辆板车后面,纪岁安问:“你去吴城干嘛?”
“查个案子。”叶一舟如实回答,“那你呢?”
“我因为你来的呀,你干嘛我就干嘛。”
叶一舟笑了:“我知道……但很少有人像你这样……这么……这么直接。”
如今的叶一舟,十七岁,刚刚才在东华顶论剑上一举夺魁,倾慕之人必定不在少数。纪岁安没有否认,让他这么以为也好。
“你以前是在哪里修行的?你的师门能让你这样?”叶一舟又问。
“哪样?”纪岁安故意问。
“就是……就是为了我拜入云山。”
“你就这么相信我是为了你?不怕我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也会这样直接说出来吗?”
纪岁安被问住了:“……也是,这不是怕你多想吗?所以要直接说明,我会对你好的,绝不会坑害你。”
“……咱们才认识一天吧?你之前……只可能在东华顶见过我。那是我参加的第一次修界大会。”
“那咋了?我不能是对你一见钟情吗?”
叶一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之前也遇见过追他的姑娘,可他只会逃避这一招,可马上就要到吴城了,这姑娘又是专门为了他来的,总不能直接将她甩开吧?那多不好呀。
纪岁安见他不说话,偏着脑袋看他,竟然发现他的耳根有一点红。
她忽然想起来,刚认识周叶时,他也是这样。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她根本没来得及想清楚,两个周叶,哪一个才是原来的他?又是为什么会出现两个周叶?周叶就是叶一舟呀……是小船呀……小船亲手将护佑她许多次的殷小小交到她手中,告诉她:“她会护你平安的。”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部分记忆被封着呢……那些应该是和叶一舟相处过的记忆,还有就是……换骨时的记忆了,记忆里一定有叶一舟绝望痛苦的样子,她不想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