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今遥想得不错,等她白日登上罗家的门刚进去就与往外走的罗昇打了个照面。
罗昇已被革职穿着一袭常服,观他这身穿得庄重得体应当是准备求人办事的。他能生出罗景明那般俊美的儿子自然本身也是长得不错的,可不过几日未见他一头乌发竟白了大半,身上的精神气也散了许多,仿佛老了十载。
那双沉寂无神的眼睛看见她后倒是起了几丝波澜。
她预想中会被指着鼻子怒骂一顿的场面并没有成真,罗昇张开嘴欲言又止,裴今遥侧立一旁等他说出口,可他几张几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略行一揖后径直出了府。
“裴大人这是?”罗府的管家匆匆而来,小心翼翼地迎着她往府内走。
管家内心惶恐不安深知这位可是煞星,罗府如今风雨飘摇大厦半倾,他是生怕这位大人一声令下直接将这拆成废墟再把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一并给埋了。
“罗夫人何在?”
“这、夫人她受了惊吓才看过郎中,正在休息。”管家悄悄看她脸色有些犹豫若她执意要见夫人当如何是好。
所幸裴今遥听后只点了点头,“先带我去罗景明住的房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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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后罗景明与文敏单独住在一个院落,和离后也依旧住在这里,管家把她带到门旁就退下了。
裴今遥一推开门就闻见了屋内清雅好闻的花香味,她听说罗景明很喜欢花,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屋内就摆放着多种花枝摆瓶。
梨花、桃花、碗莲、玉兰……
七八种花被修剪的干干净净插在白玉瓶中摆放在床边、门旁、桌上,书架上甚至还有尊小香炉在飘荡着淡淡的烟雾。
即便是这几日房间主人不在也依旧被打理得很好。
大理寺的差役有来翻过却什么都没有翻到,裴今遥在这屋内转了几转也没发现有用的东西,她还着重查看了几处可能会有暗格的地方。
一无所获。
她没有死磕这一间屋子势必要找出个什么,不见异样就干脆转身去了对面的厢房。那间厢房一半是书房一半是用来雕刻东西的,罗景明的确会雕刻玉石而且雕刻的技艺还算不错。
裴今遥随手从台上拈起一朵栩栩如生的玉莲花,那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暗沉血色,是不是罗景明的血并不清楚。
越过这间才是他的书房。
刚一脚踏入书房裴今遥就被惊艳到了!
入目就是一座巨大的书格,几乎与整面墙壁齐高等宽,只是那书格上并没有摆放书而是摆放着花,各种各样的花,绽放停格在最鲜艳美丽的时刻。
春夏秋冬,时光荏苒,从这一面书格上能看尽一年四季的美色。
她不由走近伸手欲碰却碰上了坚硬冰凉的触感,才恍然发现这些花并非直接摆放上去的,而是被摆放在琉璃盒子里。只是那琉璃不知是由何等能工巧匠之手制造出来的,几近透明,丝毫不会妨碍花朵绽放的美。
裴今遥仔细看了才了然这些居然全是通草花,并非真正的花,是由玉石和木头雕刻仿制出来的花朵,极为逼真不说还永不会枯朽腐败,无需凑近也能闻到它们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与这面书格相比此间书房的其他物件都太过寻常,但凡有点有用的东西全被大理寺的人带回去了。这些花除了让人惊叹外差役们实在不知与案子会有什么关系,也就没人在意了。
可她却在这面书格上看见了梨花,小巧精致的梨花被放在书格右下角的横格上。
她伸手去捧却敏锐发觉这个盒子好重,捧着的手一顿放下这个盒子又拿起旁边梅花的,掂量了一下发现两个盒子重量并不一样。
于是就将整个书格上的花盒全都过了一遍手,果真是有轻有重,最轻的如一沓纸张最重的似有数十斤。
裴今遥摸着书格若有所思,古怪肯定是有古怪的,很可能是有某种机关,打开后会出现暗格或者暗室。
只是打开的方法呢?
她将所有的花盒取下来,先按照季节将春夏秋冬四季花期不同的花按照先后顺序一一摆放上去,可等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会是什么呢?”
不是时令先后的话那就只有某种重量了吧。
书格无论是横数还是竖数都为七,裴今遥一边想一边掂量着手中的大致重量,将它们以最中间那一格为分界线分列在两旁,使两边的重量几乎一致。
可是还是不行!
就在裴今遥皱着眉想要再换一种对称分列时,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那朵梨花上,手行动快过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光,就将梨花与放在正中间的牡丹换了个位置。
“咔嚓——”
一道机关响动声在安静的书房内突兀传来,她飞快转身环顾就发现另一面墙上的书架翻转了一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隐蔽空间。
裴今遥顺手从书案上捞起一盏烛灯和火折子,侧身从并不宽敞的通道走了进去。
也不知她踩到了哪块砖石,通道内一块凸起的砖被她一脚踩了下去,翻转的书架应声又转回了原状将入口遮隐住,若有人这时进入了书房会发现这里与寻常并无不同。
她也没办法原路返回了。
“”陷阱“”二字在裴今遥脑海中转瞬即逝,她用火折子点起烛灯蹲下身照亮自己刚刚踩过的路,可惜已经看不出到底是哪块砖有蹊跷了。
重新站起身她端着烛灯顺着通道走下去,这条通道并不算长,拐了两次后她就发觉前方越来越亮,遂快步走过去。
尽头的确是一间隐蔽起来的石室。
不说它是暗室是因为这石室挺亮的,左右各有两扇窗可以让阳光透进来。
也正是因为阳光透亮才让裴今遥一进来就看清了这石室内的东西……
画,数不清的画。
挂在石室的前后左右四面墙上,层层叠叠的画卷一幅遮盖着一幅。
全是女子的画像。
画上的女子或倚栏靠站或端坐或侧躺榻上……每位女子都在笑,温婉的娇俏的羞涩的清冷的……笑靥如花,俱是山花烂漫之时的女子美得各有千秋。
可裴今遥置身石室,被这无数画卷中的女子含笑看着,却无端地生出一身冷意。
若没有看错她在这些画中看见了不少铃乐坊的花娘,芳菲的画像也正在其中,文敏和司徒如月的画像也在……
文敏的画像被摆在居中的正前方,司徒如月的则在她右下角,这其中并无宋莲的画像。
“不一样。”她细细看后又发现了不对。
这些画的画师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有些画像是一人所画,有的是一画换一人,文敏的那幅落款是罗景明的字显然是他亲手所画,而除了这张外其他的画都是别人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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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府花园的假山最内侧的一座悄无声息地挪开出个可以容纳一人出入的孔洞,裴今遥用手再按了下刚刚凸起的小石块,可那机关似乎只能从内部用,假山挪开就用不了了。
她微躬着身从里面出来,看了看四周依稀记得这是在书房和罗景明少时住的房间之间的花园,假山对面还有一片小池塘,那间石室大概就在池塘下方。
裴今遥从花园绕了一圈又出去,都没有遇到罗府的仆从,不知是府上仆从有被遣散了些还是被人特意交代过。
管家坐在过厅内翻看账本,一抬头就看见她不知怎么就进了主院,惊得急忙走到她身边。
“裴大人是要见夫人吗?”他嘴上问着实则内心打鼓,自己都在过厅坐了好久也没看见裴大人有从面前走过啊,怎么就突然从少爷房间到了主院?
“罗夫人愿意见本官?”她笑了笑。
其实今日见与不见都不重要,只要有逼近的作态就好,夜半再让顾长夜在这罗府“飘荡”几个来回……
“这、这小人可以先通传一声。”管家也只能这么说。
“劳烦了。”
裴今遥拱手自无不应的道理。
可管家这一去就是良久,她眉头一挑颇有种在镇远侯府外久候的既视感,明绮兰夫人的确像是能做出来这种事的人。
太阳一点点西移,裴今遥倒也没有愣怔在原地傻等着,趁这时间把另一面的花园也扫视了几圈,还将罗景明少时的住所也检查了一遍。
没再找到什么机关。
与其说没找到她更觉得是原房间的机关被废弃了。
“裴大人。”一个丫鬟不知何时站在门外静候着,见她从少爷房内出来立即上前两步,“我家夫人请您一见。”
裴今遥诧异地轻敲门楣,跟着丫鬟去见罗夫人。
会客厅内,明绮兰苍白着一张脸坐在主位,看着也比之前憔悴了很多,一双眼睛有些涣散无神,见她走来才勉强撑起几分神采。
全然没有初见她时那盛气凌人的姿态。
抛开精致的妆容贵气的服饰和装饰,裴今遥才发现她其实很年轻,脸上眼角的皱纹更显得岁月从容,明绮兰的眉眼很柔和从外表看似乎是位很和善的女子。
与她的行为处事截然不同。
“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明绮兰撑起精神语气依旧带着几分趾高气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