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拼命扒着余柏的手,企图从中搏出一点存活的空间。
忽然间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停下了慌乱的挣扎,嗬嗬地笑了起来。看着余柏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怜悯。
余柏眯起眼睛,还没想明白他究竟有何依仗。
已经落入了这种境地,像只鸡一样被人掐住脖子拎起来,竟然还敢用这样怜悯的眼光看着屠户。
谁还会来保护他?
一声巨响,余柏手里忽然一轻,爆炸从她掐住小丑脖子的手心里扩散开来。
离得最近的余柏和刘垚被冲击波击中,像是被一拳锤中最柔软的腹部,倒飞出去,一直撞到了大道周围建筑的墙上后才落到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余柏强撑着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血腥味,抬起头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目之所及只有漫天的烟花,彩带像是暴雨一样落下,和开场动画时几乎,只是人群不再因为这样的狂欢景象而欢庆,像下班一样麻木而疲倦地离开了花车游行的区域,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该去往何方。
马戏团的演员和动物甚至连花车都在那一声巨响后消失不见。
储楚和小白踩着一地的彩带急匆匆赶来。
“抱歉……”储楚把余柏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边,踌躇半天,终于嗫嚅出声,说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
为什么而说抱歉的呢?
为了自己的解脱吗?为了她变成坏孩子吗?为了将她拖进了自己深陷的漩涡吗?为了她顶替了自己成为游戏道具吗?
把事情弄成这样再说抱歉实在过于轻巧。
这是她欠余柏的,无法赎清的罪孽。
内疚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储楚,她的头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暴露出头顶上的两个旋。
“为什么要道歉呢?”余柏轻轻问道,看着储楚头顶的旋在眼前晃来晃去,她没有忍住一指禅戳了上去:“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储楚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动作太大带得身上的挂饰丁零当啷一阵响。
“而且你也不是坏孩子啊,为什么要承认?”余柏问得认真,但她也没有期待储楚会回答。她只是有点生气,想要理清楚这样的情绪的源头。
一开始是被束缚的不适,、被千夫所指的错愕,然后是在烈火里熊熊燃烧起名为“凭什么”的愤怒,现在变成了对为什么要顺服的既悲又气。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仔细思考过后余柏得出结论,她气的是这个逼受害人承认自己受到惩罚合情合理的游戏项目;气的是整个游乐园似乎要强行把她们塞进某些规则的框架里,塑造她、驯化她;气的是自己对此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她讨厌这种无力感。
更讨厌这种不受控的局面。
她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身上还是很痛,扶着墙的胳膊还在微微颤抖着,即使是她对疼痛并不敏感,即使是她明知道自己躺在全息舱内,意识上的疼痛只需要忽略掉就能够正常行动,身体本能却无法抑制。
“只要……”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直,腹部的疼痛瞬间将她从身体中抽离出去。
一片黑的视野中她凭借记忆找到了马戏团的方位,她‘看着’远处,仿佛在和站在面前的空气对话:“只要你烧不死我……”
我就绝不会顺从。
疼痛带来的迟缓不仅作用在身体上,连思考都滞涩得多,关于花车游行的困惑被搅成纵横交错的巨网将她团团缠住,寸步不得行。
比如为什么自己会替代储楚变成坏孩子?
她隐约有猜测,应该是因为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屈从于小丑的意志指认储楚是坏孩子。
那么就到了第二个问题,储楚已经承认自己是坏孩子了,为什么惩罚还是没有结束,一直等到自己违反‘规则’替换掉了储楚?
她忽然想到一个很地狱的笑话,被灰熊追的时候不需要跑得比熊快,只需要比自己的同伴快就好了。
小丑、花车游行、游乐园以及这个游戏就是这只灰熊。
灰熊的目的是猎杀食物填饱肚子,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除了被火烧的痛苦她似乎也并没有其他损失,被火烧的坏孩子是否变好并不会影响仪式的进行。
——是仪式。
小丑的目的是维持整个仪式,仪式的目的则是展示给围观这场火刑的玩家,做一个破坏规则坏孩子的下场就是如此。
故弄玄虚。余柏轻轻笑了起来,只有嘴角上扬显得她的神情更加讽刺。
手环上一直跳动着新的消息,在游行期间系统为她自动接取了支线任务。她点开面板,一条高亮任务直接蹦到她面前:【终结无尽游行】
详情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既然仪式的目的是恐吓围观的玩家们,那解决这个问题就十分简单了——把所有观众都解决了不就没有人会因为游行而恐惧了?
余柏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摁到了枪上,她想了想又松开了手。
解决玩家这个想法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她脑子里的,但凡运用逻辑思考一下都能想到,一来她现在没有子弹,二来参与游行的玩家太多,这种方式不够高效。
那就只能解决仪式本身。
为什么叫做无尽游行?
明明花车游行的尽头是那一场烧死坏孩子的火刑,火刑也只会持续到演员们化作彩带消失。物理上有明确的尽头,那么无尽就只能是指精神层面了。
她转向刘垚变的羊驼:“你有接到结束游行的任务吗?”
刘垚恹恹的,和小白几个揣着手卧在地上,听见余柏喊他才看过来,半晌吐出来一个含混又短促的“噗。”
“他说没有。”储楚自觉当起了翻译,顿了下又补充道:“我有,任务名称叫做终结无尽游行。”
“那你的主线任务数量有变动吗?”余柏继续问。
“噗噜噜噜噜。”羊驼点头。
余柏又笑了,相比之前只是勾勾嘴角的讽刺,这一次她笑得真诚多了,连眼睛都眯起来,尖尖的像一只小狐狸。她没想到刘垚居然还挺聪明,知道她听不懂就用句子长短做区分,接下来即使储楚出现问题他们也能够进行简单的沟通。
一个好消息是刘垚变成动物依旧可以继续刷主线任务,达成后可以离开,另一个则是自己和储楚在接到支线任务后主线的进度都被锁,想要离开副本就必须终结这个花车游行。
既然玩家她杀不完,那么执行这个游戏的小丑她总能够杀死吧?
她又摸上了那把枪,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去哪里搞到子弹。
自动售货机吗?
两人一猫一驼保持相同的仰头姿势对着自动售货机顶层的弹夹叹气。
“超级优惠!100游戏币兑换一颗子弹,整盒6颗端走只需500游戏币!”巨大的感叹号在余柏点下退币按钮时忽然弹出,语气谄媚内容却嘲讽拉满。
余柏面无表情继续点确认退币,售货机咕噜噜响了一阵后吐出了两枚硬币,丁零当啷掉在地上十分单薄,什么话都没说,但仿佛什么都说了。
余柏从地上把她唯二的家当捡起来。
“话说我还挺好奇你居然才猎到两个玩家吗?”储楚精神恢复了许多,只是腹部的黑雾仍若隐若现,用气声也不忘记叨叨些有的没的:“不会是他吧,刚进游乐园就进里世界,怎么会有人那么倒霉。”
羊驼愤怒地冲着储楚吐口水:“噗噜噜噜。”
少污蔑我老大。
“我开始在替你问诶!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敢吐我!小白上啊!”
余柏看着跟羊驼拌嘴的储楚,仿佛回到了几个小时前,他们因为吃饭问题拌嘴胡闹。
忽然间事情急转直下,刘垚变成了动物,自己变成了道具,储楚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她身上的黑雾看起来有些危险,何况她的状态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只是在强撑,几次黑雾想要反扑都被她压制了下来,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上。
不能问,要假装正常。
“我在旋转木马那里淘汰了两个玩家。”余柏捻着手里的铜币,铜币摩擦发出叮当响的穷声:“除了那个兔头男,还有一只蜥蜴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获得子弹呢?”
“说实话,除了你掏出来的枪,我还没见过其他人有枪的,我一直以为这游乐园这破旧古早的项目这环境是上个世纪或者上上个世纪的欧洲,我们都要穿着那种擦肩而过都会打架的蓬蓬裙来着。”储楚吐槽。
一定还有什么被她漏掉了。
通关难度很高的支线任务后,系统会吝啬到只给她发一把没子弹的枪吗?要她抡着枪用枪管去砸人吗?
对了,支线任务。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被刘垚听错又被插科打诨错过去的隐藏任务。
系统面板里主线任务果然变成了不可点击的灰色。
隐藏任务却还亮着,居然可以不受支线的影响继续,她点进了详情页面。
“补全淼淼的日记,完成淼淼的心愿。作为交换,淼淼会帮你偷到周公馆你最需要的东西。
任务奖励:【填满的弹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