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纱毫不犹豫地开口，“你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存在。”

望着那双盛着月光的淡紫色眼眸，很奇异地，五条悟被她直白而肯定的语气安抚，心中不安的情绪也逐渐消散。

梨纱捧着他的脸颊，感觉自己像是捧着一团被风吹得微凉的软玉，她忍不住用手指捏了一下，指腹将他的脸挤压成肉嘟嘟的形状，又悄悄戳了戳被挤压出的软肉，“你的脸好冰，我们回去睡觉吧。”

冰凉的面部肌肤逐渐被细腻的掌心捂热，五条悟沉默了片刻，在她的手心蹭了蹭，乖乖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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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先到这里，刀法越来越流畅了，很快就可以学别的啦。”

场地中金铁交击的嗡鸣声终于在夕阳的余晖下结束。

梨纱将手中的刀具放回兵器架上，随手拿起旁边淡蓝色的手帕。

五条悟平复着剧烈的呼吸，看见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后闭上了眼睛，很自然地把红扑扑的脸蛋伸过去。

她拨弄了一下男孩额前湿漉漉的白发，用绸质的丝帕擦去他脸上潮热的汗水，又提点了他几句进攻时的要领。

五条悟一边应答一边配合着她的动作乖巧地仰起下巴，像是一只主动将脸蛋搁置在主人手上，翘起尾巴的猫咪，只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来彰显自己的满意。

但柔软的手帕还没来得及在他脖颈上擦拭两下，对方就匆匆把帕子塞进了他的手心。

“房间里有洗好的水果，你先去吃。”梨纱顺手拍拍他的脑袋，转身对走进院子里的芽穗露出笑脸。

他抬起眼睛，有些愣怔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中带着轻微的困惑。

毫无缘由的，梨纱最近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

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里还是会和他待在一起，但明显分心了很多。

就像现在这样，她有时候会跟芽穗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轻声商量着什么事情，说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所以禁止他听，总是打发他去房间里玩游戏。

五条悟看了她们一眼，慢吞吞地走进房间里。

等他打开电脑，率先跳出来的却不是游戏界面——暗红色的页面上不停地滚动着各种各样的信息，帖子后面的赏金也在缓慢攀升，大到杀人买凶，小到情报交易，不难判断出这是诅咒师和杀手们暗地里交换情报的论坛网站。

随着术式觉醒的日子将近，前来暗杀他的诅咒师越来越多，频繁又密集的攻击惹恼了梨纱。

她本来就是有些记仇的性格，在安装了电脑后直接拿到了诅咒师的论坛账号登录暗杀网，有时会悬赏那些接下了委托的诅咒师们的信息。

五条悟自出生起就被挂上了高达亿元的悬赏，而悬赏金额每年仍在以惊人的涨幅攀升，一直是暗杀者们的首要目标，前段时间的刺杀更是频繁。

五条家目前以护卫他的安全为主，实在无暇腾出手去清理，直至梨纱对此做出了回应，很符合她直白的作风——她联系了暗网的中介，汇总了这些天来所有接下了刺杀委托的诅咒师及杀手的信息。

五条悟最近时常看见她表情阴郁地浏览着诅咒师论坛的网页，一边冷笑一边记下那些人的名字，然后就开始死神大点名，抽签决定先去找谁的麻烦。

——像是那种铆足了劲儿要给自家小孩出气的护短家长，不仅潜伏在五条家附近等待时机的诅咒师们没能留下活口，那些暗中觊觎他性命的她也不愿意放过，一定要报复回去。

出手狠辣，同时也有着杀鸡儆猴的震慑意味。

强硬的手段传到外界的人耳朵里，就变成五条家又培养出了一个怪物术师当成秘密武器，一时间整个咒术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倒是过了几天安分的日子。

……

“或许是因为，他们也没那么蠢吧？”

梨纱抽出纸巾擦手，将手中的果核随意丢到桌边的垃圾桶里，摁灭床头的灯光后却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睛，在朦胧的夜色中仍然散发着浅淡迷离的蓝色光泽。

她靠在床头，有些疑惑地问，“之前不是说很困了吗，怎么还不睡觉。”

“睡不着。”

五条悟朝着她的方向挪过来，像只黏黏糊糊的幼猫。

屋顶上的谈话像是最后一次不动声色的试探，在那之后他就变得黏人了起来，尤其热衷于跟她贴贴。

“想听你讲故事。”

他抱着她的手臂，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把毛茸茸的脑袋搭上来，拖长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像是猫咪柔软的尾巴缠绕在手腕上。

“嗯……让我想想，”梨纱眨眨眼睛，有些犯难地检索着自己的记忆。

她脑海中储存的故事十分有限，虽说从前常常跟着五条悟一起看电影，但他的口味刁钻冷僻，连带着她也没好到哪去，然而那些情节似乎并不适合讲给小孩子听。

哪怕五条悟并不介意，凭她的表达能力也很难将故事阐述出来，只能挑着给他讲一些印象里的儿童故事。

前几天讲了《小王子》，这一次干脆换成动画电影好了，反正五条悟现在好没见识，应该都没看过。

“在很久很久以前……”

梨纱颇有仪式感地清了清嗓子，压低了轻柔的声线，“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头发是明亮的金色，眼睛像是蓝色的宝石，但是她的母亲和父亲不幸先后去世了。

而在那之前，嫁给父亲的继母并不喜欢她，连带着两个姐姐一起总是打骂她，把她关在家里，用各种各样的家务活占据她的时间，不让她出门玩耍……”

“然后呢？”五条悟显然是个合适的听众，很给面子地继续追问。

梨纱卡壳了一下，她不太擅长讲童话故事，这是她很久之前看的电影，现在也有些记不太清了。

她凭着有限的记忆简略地总结着大致的情节，“然后有一天，小女孩突然遇见了一位拥有魔法的仙女教母，然后就在仙女教母的帮助下，换上美丽的衣服开开心心地跟喜欢的人一起跳舞看烟花啦。”

“说完了。”

她自信地点点头，对自己的概括能力感到满意——虽然跟之前讲的故事相比稍微有些简短，但也算是个结局圆满甜蜜的睡前故事呀。

“有兴趣的话，你可以自己找来看看，电影和故事都有哦。”

然而等她说完，房间里却陷入了一片寂静。

难道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梨纱下意识地低头看过去，跟那双蓝色宝石一样亮晶晶的眼瞳对视。

银白色的头发使得他在黑夜之中也很是醒目，他裹着被子，将自己包裹得像是一枚圆滚滚的蚕蛹，温热柔软的脸颊贴合着她的小腹，相当亲密的距离，灵魂散发出的甜蜜香气十分浓郁。

他像小动物那样抽动鼻尖，嗅着她身上带着体温的温暖香气。

五条悟仰望着少女低垂的脸庞，专注地思忖了片刻，有一点轻声地开口，“那么，你是我的仙女教母吗？”

梨纱怔了一下，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眸中清浅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所以你是在夸我像仙女吗？”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听过的故事太少的原因，梨纱每次给他讲故事，他都会忍不住将他们代入到故事中去，上一次他们是“王子和小狐狸”，这次是“仙女教母和灰姑娘”，就很有那种沉浸式睡前故事的氛围。

“就像是驯养一样——”

年幼的男孩在听完故事后认真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什么不同。但如果我们建立了驯养关系，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在你眼中我就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狐狸了。”

梨纱从前在读《小王子》时并没有多么深刻的见解，但在听过他的讲述后却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无论是最初的五条悟，还是在她眼前的这个幼崽小悟，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似乎都跟她建立了这种相互缠绕着的关系，“驯养”这个词很奇怪，并不同于普通的，对待猎物的饲养。

给她的感觉像是一条无形的锁链，却牢固地牵扯着两边，被驯服的人自然是顺从的，但另一端的人也同样挣脱不开，即使面对长时间的分离，这条纽带建立起来的关系也同样牢固。

不过他对她来说的确非常特别。

像现在这样欺负他的机会放在以前是很难得到的……

梨纱看向怀里的男孩，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绵软的脸蛋，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被子里温度过高的缘故，触感很是滚烫。

他的皮肤有种冰雪般的素白，所以一点艳丽的颜色都十分醒目。

薄薄的被子被他伸手拉高，隔绝了两人相接的视线，他似乎被看得有点害羞了，沉闷的声音隔着一层布料传递出来，“好困，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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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这几日要做的事情一直都有些消耗精力的原因，白天除了学习课程练习体术之外，还跟梨纱一起联机打了很长时间的游戏。

伴随着房间里温暖舒适的氛围，五条悟入睡的速度很快，等他接收到外界的信息，从睡梦中惊醒时，外面已经传来了剧烈的咒力波动。

实在是有些过于懈怠了……即使一直开启着六眼的被动，但他最近的睡眠质量太好，所处的环境又太过安心，所以潜意识中过滤了这些信息。

放在以前或许会觉得危险，但现在的话，似乎松懈一点儿也没什么关系。

他这样想着，心中又有些得意。

五条悟走出和室时正好撞上战斗现场。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天空中落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昏暗的光线下是清亮如水的刀光，站立在墙体上的黑发少女手执一柄出鞘的金属色长刀，挥舞时霜雪般的冰晶随着鲜血一起飞溅，有种异样的危险与美丽。

这柄打刀是储存于五条家忌库的特级咒具断雪，附带强力的冰霜效果，出刀时会伴随着使用者咒力的覆盖范围挥洒出雪花，寻常人被触碰到连血液都能冻结，却很契合她来使用。

刀柄至刀尖泛起雪亮的光泽，连雨水都被切割出一片真空的区域，锋利的斩击在顷刻间连带着敌人的躯体与身后的树干一起斩断。

庭院外的杀手们躺倒一地，鲜血随着地上的水渍一起蜿蜒成红色的溪流，墙上的少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正打算收刀入鞘，却又在下一秒抬起双眼。

泛着光芒的刀刃劈向男孩的面容，雪色的刀光点亮他纤长的银白色眼睫，混杂着冰雪的气流扑面而来，他却没有半点躲闪的意图。

精妙到极点的控刀，刀光克制地停留在他面前一寸，细小的黑色箭矢被齐根切断，啪嗒一声掉在地面上。

站在长廊上的白发男孩抬起眼眸，在六眼的范围内咒力的痕迹无处掩藏，可以轻松地将周围的一切攻势尽收眼底。

并没有躲避的必要，冰蓝色的眼睛无视了随时会轰过来的咒力攻击，瞳孔像猫咪一样扩散，带有一些兴奋地看向身前提着刀的少女。

“再跟我打一架吧，就用刚刚那一刀。”

他轻声央求，眼中的无所畏惧和跃跃欲试的兴奋熟悉到令梨纱感到有点头皮发麻。

——完全不会看场合的小疯子。

后方的竹林之中，两个诅咒师一击不成便立刻收手逃离。

“偷袭是很不好的行为哦？”

身后传来轻飘飘的女声，还没等他们回头应对，就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梨纱漫不经心地捏碎了他们的颈骨，又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没有觉察到其他的异常后才心安理得地转身，看见了五条悟站在那里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也没当回事。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幼崽似乎的确应该回避一下这样的血腥场面，但她印象里五条悟也挺凶残的，捏那些丑兮兮的咒灵的脑袋比捏核桃还要轻松，应该没什么关系。

雨势已停，五条悟看了一眼地面上潺潺的鲜血，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想要跨过地上的肢体走到她身边。

“等一下。”

梨纱的声音让他停在原地，她的身形闪动，下一秒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停顿地张开双臂，任由她掐着自己的肋骨把他举起来抱在怀里。

老实说梨纱这种抱猫一样的方法似乎不太适合用在小孩子身上，但五条家当然不会有人对她的行为发出异议，唯一亲近些的芽穗看见两人每次都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也从不多说什么。

梨纱抱着他走出长廊，脚小汇聚的细小水流隔绝了泥泞的土地与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