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百川倒是丝毫不在意,整个心思都挂在他身上。
“云城最会算命格的就是你三叔了,你还能到哪里找来个什么高僧,比他还灵验不成?”
李迎无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眉眼间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烦躁。
“没有高僧,也没有任何人给我算。”
“那你还胡说这些来逗我。”
李迎无被捏得有些不舒服,把他的手扯下来按在腿上,扭过脸不去看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迎无,这么多年过去,李阿姨都已经去世了,别人的三言两语,我不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去听。”
“怎么能不去听,怎么能不去想,我的前半辈子都被它影响着,它就是悬在我心头的一把钝钝的刀子,连个痛快都不愿意给我,却凌迟了我整整二十九年。”
李迎无手撑着额头,却怎么也遮不住满眼的疲惫。
他为什么会出生呢?
三十多年前的李家,李家唯一的一位小姐,却成为了年轻一代最有出息的孩子。
偌大的一个李家,所有人却都心甘情愿地叫李真初这个女人一声,“家主”,她进入政界如鱼得水,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李家在她的带领下,风头无两,一时间隐隐约约盖过其它几家。
她这样的出身和优秀的能力,婚事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放在大好的联姻对象不要,随随便便找了个小商人结婚,那个人叫于落明,刚进入云城,做着房地产的生意,出生普通,样貌上乘。
被这样的女人青睐,是一种肯定和荣耀。
于落明乘着李家这阵东风,一路扶摇直上,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后来没过几年,李引未就出生了,孩子随母亲姓,出院后李真初就带着孩子回了李家老宅,他跟在车后看着妻子离开的身影,不解地质问,可李真初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坐车离开了。
两个人开始有了第一次争吵。
于落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得到的从来不是妻子的青眼有加,而是,恰好合适而已。
因为他好拿捏,所以说李真初会在那么多人之中选中他。
他没有出身和背景,性格又温和软弱,无论是生活上的事情还是工作上的事情,都是听从李真初的安排,甚至有的时候为了李真初的工作需要放弃自己的生活。
作为李真初的先生,他需要对外界露出一个完美的形象,这样才能和妻子相配。
结婚这几年来,李家稍微展露出的一点,对他来说就像是瑶池的一角,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他跳出对李家的憧憬和美好幻想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和可怜。
去父留子,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气急了,想要逼着李真初离婚,却只落得个冷眼,李真初拿出当初结婚之前的一纸契约,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除非李小姐主动离婚,这个婚姻就会一直有效。
他喝了一夜闷酒,凌晨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看着李真初蹲在醉倒的自己面前。
几年过去了,李真初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身上的气势变得凌厉了一点,眉眼却看起来还和当年一样。
“落明,你喝醉了。”李真初把玩着他的碎发,语气淡淡地开口,“最近因为升职的事情,实在是没空顾得上你和孩子,你和我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孩子放在我们身边,不如放在母亲身边稳妥,我把引未带回李家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至于离婚的事情,我很抱歉,你也知道我这个身份和位置,多少人盯着,很多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如果我离婚了,恐怕明天云城就要铺天盖地地报道了,那些媒体,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们,这个结果,对你和引未,都不好。”
“真初姐,你真的爱过我吗?”
酒精支配着他的神经,拉扯着他无法自抑地问出这句话。
李真初捧着他的脸,指尖轻轻地从那双蓄满泪水的眉眼拂过,她低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李真初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她的纵容比爱的分量要重得多。
“我爱你,真初。”
于落明闭上眼睛,两滴来不及收回去的泪水随着耳边滑下,他握住李真初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就像是感激她的仁慈,虔诚地献上自己的身心。
李真初半跪在地上,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后背,哼着歌儿,安抚着男人的情绪,环住腰肢的手那么用力,让她都有些呼吸困难了。
偶尔扮演一下耐心的爱人,也不错。
离婚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两个人就这样维持在表面的和平,相安无事地过了许多年。
直到怀上第二个孩子。
李真初放心不下工作的事情,本来是想要打掉这个孩子,但是于落明不愿意,他坚持要留下来。
想到自己的地位已经很稳固了,李真初收了收心,一边工作一边待产。
孩子呱呱落地那一年,于落明的公司受到全球经济的影响,股市暴跌,一时间几乎濒临破产,他去找李真初,想要让她再拉自己一把,却得到了李真初被降职的消息。
犹如晴天霹雳,他不敢置信地给她打电话,他的妻子一向无所不能,一定又可以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凌晨,李真初风衣上还带着凌晨的露水,她急匆匆地回家来,绕开他径直上楼,直奔着婴儿室走去。
李引未正在婴儿床旁边逗着弟弟,被突然冲进来的李真初吓了一跳,她站起身看着李真初,“怎么了?妈妈。”
“引未,你先出去。”
李引未走出去的时候,于落明也跟着走进来,他站在门口,看见李真初脸上的寒意有些骇然,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过来。”李真初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把他抱起来。”
于落明听着她的指令,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小迎无看着父亲一边咬着手指一边哼哧哼哧地笑,于落明抱在怀里哄了哄。
“从他出生开始,我在工作上屡屡不顺,我去找陆昀算了算,和这个孩子有关,当初是你坚持要留下他,现在我给你选择,是送走还是我来解决。”
“陆昀,陆家出家那个和尚?你怎么可以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这么决定一个孩子的去留?这是封建迷信!”
他气愤极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李真初身为人母,怎么可以如此冷漠无情?
他知道李家向来相信这些风水运势和天生命格的学说,并且极其信奉佛教,每一年花在寺庙修缮上和香火钱更是常人难以想象。
“于落明。”
李真初站在窗边,寒风吹开窗户,一阵阵往里面灌风,月光落在她的脸上,让于落明感觉她突然变得好可怕。
“没有人,可以挡住我的路,无论是谁,就算是亲人,也不可以。”
她一定要活在所有人之上,永远手握权势,永远风光无限。
于落明觉得她简直是无法理喻,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转身抱着孩子离开。
他们终究还是留下来了这个孩子,就像是隐藏在心头的一根刺,让两人心中已经产生了不可修复的裂缝,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彻底撕裂。
这个孩子果真犹如一个诅咒一样,李真初的事业再也没能更进一步,李家也已经荣耀不再。
终于在几年之后,李真初带着李引未离开了这个家,两个人的婚姻彻底有名无实。
于落明性格越来越怪异,他开始把这些错误都归结到这个孩子身上,认为是他毁掉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
他看到这个脸上永远露出怯弱讨好的孩子,就会想起自己在李家人面前的样子,他的恶意就像是泉眼里涌出的泉水一样,源源不断,恨意绵绵。
他对着幼小的李迎无非打即骂。
说起来,李迎无也是李家的人,他们都瞧不起自己,自己却可以在李家的继承人身上肆意地发泄。
李迎无总是吵着要去找李真初,他这个蠢货儿子,当然不知道他母亲可比自己可怕多了,自己好歹还会给他一条活路。
李真初让人把他送了回来,那天他把他拴在杂物间打了一夜,他居然一声都不吭,也不知道李真初那天给他说了什么。
他见到李真初的那一次,母亲说了什么呢。
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听说大脑会自动清除痛苦和不好的记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可是为什么他脑子里还是会有这么多难堪和压抑的回忆,他都不需要努力地回想,这些记忆就跟扎根了一样,蚕食着他的大脑,时不时涌现出来。
“是我的错。”陆百川沉默了很久,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眼前的爱人,“对不起。”
“和你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你不也只是个孩子。”
“迎无,那个时候我们只是孩子,无法抉择自己的命运,现在我们已经拥有了足够多反抗的底气,不要再去缅怀过去,我们应该往前看了。”
“百川,你说的对,所有我不能一直这样依附着你生活,我也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李迎无挤出一抹笑,他认认真真地对陆百川说,“赵闻什么都会告诉你,那他有没有跟你说,我开了个公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