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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从地狱归来的罗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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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泽右手紧紧攥着剑柄,左手扶着粗糙的树干喘息,黏腻的血液沿着欹斜刃身滑落,而后一粒粒从剑尖滚落,像珍珠,又像泪滴。迷雾笼罩的荒林,让他觉得虚幻而陌生,可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腥膻却如此的真实和熟悉。

他背身靠着树干,枯涸的眼珠折射着幽暗的光,刚刚结束一场厮杀疲倦如藤蔓植物般缠绕枝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粒脑袋孤零零的落在枯叶堆上,圆瞪的双目里映着惊惶,这是那人最后的心理活动。若将视线稍稍右移,一具无头的躯体僵直的躺在一洼血海之上,紧握长刀的右手还维持着死神降临时的动作。

“七个…”舌尖轻轻掠过干燥的嘴唇,这些天的缠斗已然把他逼到了极点,昼夜的更迭、时光的流逝,在他的脑海里全都抽象成几个简单的数字,从一到七,还差两个。奕泽撑起沉重的眼睑,鼻腔里血液的腥甜愈发浓郁,过不了多久对方也会循着蛛丝马迹找过来了吧。

在这之前,在他们找到他之前,他需要找个地方休憩片刻。可他眼前的景象已经模模糊糊的混成一团,像是拉上了一层纱纸,而后又放下了一层帘子,仿佛夜幕悄然而落。

奕泽睁开眼挣扎的站了起来,掌心沁出了一层冷汗,他松开紧攥的掌心,茫然四顾,双眸被明晃晃的火把刺得生疼。他端起桌沿的茶碗,抿了一口,复又坐回先前的方凳上,支着胳膊把昏沉沉的脑袋靠了上去,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在梦里故地重游。

修罗塔的真正的开端是第十层,自古以来因着共情,人类拥有了爱与善,见不得血腥和苦难,对动物尚存怜悯之心的人类,更见不得同类受苦。可十层之后,每一层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与同为人类的恶徒争夺资源——每向上一层便加增一人,在这拼尽全力的杀戮游戏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生与死的边缘,有的只是杀伐和残忍,爱与善不过是奢侈的珍馐。

奕泽揉了揉发酸的颞颥,这些切实的经历,总会在梦里不期而至、交叠上映,毕竟一对九的丛林杀戮,任何一点大意就足够让他命丧黄泉。

而今,他的师弟,也在经历着同样的噩梦,在与他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而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求。

“这里我守着。”昊瑄推门而入,看了一眼支颐靠在桌沿的奕泽,“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吧,晚膳已经吩咐连城打理了,很快便会差人送到你房间。”

“不用了,师父。”奕泽疲倦的摇摇头,低声说道,“就这一两天时间了…”

奕涵能否顺利通关,就在这一两天了。昊瑄当然能够领会奕泽的言下之意,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自上次被他摁在院子的石桌上当着祈雾的面抽了一顿,许是因为臊得慌,接下来的日子奕涵老实了不少,一门心思都放到修业上。饶是每次他都把时间往后压了再压,可不到两年,他还是来到了修罗塔的最后一层。

还是早了些吧,昊瑄倚着墙,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的暗门,眉宇间锁着焦灼。奕涵已经进去将近一个月了,以少战多贵在速战速决,拖下去只会渐显劣势。他知道,奕涵的赢面极大,因为镰不会放任任何一个费尽了他们心思和金钱培养出来的孩子送死,何况奕涵还是未来的镰主。若没有达到足够的实力,入关申请是不可能会通过长老会。只是,这种事情,任谁也不敢打包票。

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完成修罗塔全部的内容,在镰漫长的历史中不是没有过,但亦属少数。这样的传奇经历,需要天时与禀赋,这就是所谓的天才。而这些天才,并非绝世独立、遗落人间的天之骄子,不沾人间污秽,这些不过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想象罢了。

这样的人,往往是坠入最深最苦的地狱,而后斩杀阎王浴血而归,身上背负着的是洗刷不掉的血污和苟且。这是他们一生背负的业障,每当夜幕降临,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恶徒,便纷至沓来。

地面轻微的振颤打断了昊瑄的思绪,奕泽也紧张的站了起来,石门碾过地面也碾过昊瑄和奕泽的心头。奕涵的肩头无力的靠着墙,露出半个身子,耷拉的脑袋也顶着门框。

“涵儿…”昊瑄和奕泽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许是害怕稍微提高一点音量,就会把眼前苦等而来的小孩儿震得粉碎。

奕涵错愕的扬起头,晃悠悠的朝前挪了几步,如同地狱归来的罗刹。一直紧攥在手的带血长剑从右手滑落,他勉强的扯出一丝笑容,有些恍惚的眼里多了些许神采。

“叔叔,哥,让你们久等了…”

阳光渐渐倾斜,压着窗沿钻了进来,打在桌沿烙下一片光斑,有些眩目。奕涵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托着腮看着昭然的身影渐渐融入人流,最后消失在明晃晃的窄街。虽已近傍晚,热度却没有丝毫减弱,连慢慢开始涌动的空气,都带着烈日的灼热。

这间素朴的小店位于街头,店内的顾客也算稠密,故而显得拥挤。店外喧哗,店内聒噪,角落里的奕涵看着窗外攒动的人头,捻起手边的帕子轻拭额角,夏季,总是激烈太过了。

“您的豆花,请慢用!”一个瓷碗轻轻挨着桌面落下,女子轻柔的音调似乎给这沉闷的夏日带来了春的生机。奕涵微微抬眼,姑娘如花的笑靥撞入眼眸,泛起点点波痕。好标致的姑娘,果然是每一家豆腐店都会有一位会做豆腐的西施么。

奕涵拾起靠在碗沿的小勺,肩头和下腹传来伤痛让秀气的眉眼微微蹙着,虽然已经事隔多日,可身上那些顽固的伤口,依然会因着细微的动作而肆虐疼痛,仿佛阎王身旁的小鬼一般,无时无刻不试图将他拽回那个满是血污的地狱。

奕涵把玩着手里的瓷勺儿,视线紧追着周旋于店内的豆腐西施。她来回穿梭于逼仄的店内阡陌间,人声鼎沸间隙偶然传来她特有的清甜声调,使得这样燥热的时光也似乎不那么难挨。等到第六次对上她投来的疑惑目光时,奕涵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意。

他垂下眼帘,碗里的豆花完整细腻,静静的沉在深色的汤汁里。手里的小勺儿轻轻划过细嫩的平面,完整地圆块笔直的裂开了一条罅缝,周围的汤汁顺势侵入。奕涵剜起一块儿豆花,和汤汁一起送入口中。豆花入口即化,汤汁甜而不腻。他赞许的挑了挑眉,看来,他的美食名册里又有新的名目加入了。

“奕涵…”昭然晃入店门,灵巧的穿过狭小的空间,三步两步就来到桌旁,大汗淋漓的脸上挂满歉意。

“好慢噢你,怎样,事情办好了么?”奕涵仰头看着昭然抱怨道,可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满,毕竟这样的闲适很久不曾有过了,他指着面前的瓷碗,嘴角微微上扬,“这个,还是不错的,你要不要来一碗。”

“算办好了吧…”昭然摆摆手,不置可否的笑笑,“晚饭约了延之他们,可能在莫居也可能在莫叔家里,听他们安排,怎样?”

“你决定就好,我没意见。”奕涵喝掉碗了最后一口汤,将空碗放回桌面,在桌上撒了些碎银,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正朝他走来的豆腐西施,便跟着昭然出了店门。

太阳渐渐西沉,阳光已经变成毫无热度的金黄色,将这街头巷尾浅浅的镀上了一层金。早先凝固的空气已经开始缓缓流动,带来丝丝凉意,预示着夏天最惬意的时段就要来临了。奕涵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那家豆腐摊落在靠街头的位置,沿着往里走二里左右便是莫居老板的独门小院,安静确又不乏生气。

从修罗塔出来后,奕涵硬是被大夫一纸判书摁在了床上,直到昨天才被准许下床。故而进了门,奕涵不愿枯坐着等着用餐,问过延之后,便照着他的描述朝后院走去。跟镰不同,莫家的路都是直来直去,不消几个弯就看到一个别致的拱门,远远就能看见墙沿上的一抹绿意。

不大不小的后院里植物错落有致,既不会显得疏落,也不会看着拥挤,不过,到底是需要精心照料的秀气盆栽,少了些粗犷的野性,就连探出墙沿的香樟也显得精致。奕涵静下心,试图和眼前的这片绿意融合,清风徐徐穿过树枝,树叶沙沙作响。只有在风的间歇留下的短暂静谧,奕涵才隐约听见一些不一致的响动,像利器划开空气的声调。

奕涵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在一株紫藤之后,发现了一扇不大的木门,推门而入,莫行之身上一袭白衣已经让夕阳镀成暗金色,他右手握剑,脚步蹁跹,招式凌厉却行云流水。奕涵双目微眯,狭缝里透着青色的光芒,像一只寻见对手的小兽。

他勾了勾唇角,在门边的兵器架上随手挑了柄长剑,一跃上前。凌厉的剑气径直的逼了上来,莫行之这才察觉不对,他先是重心下沉,躲过奕涵的突刺,而后调整重心迅速转身,朝着对方的脖颈挥动手里的利刃。

“是你!”等到奕涵那张因着疼痛而略显扭曲的脸映入眼帘时,莫行之一气呵成的动作已成定局,剑刃带着狠戾直逼奕涵的颈部,尽管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收回力道。所幸,电光火石之间,奕涵顺势后撤一步,竖挑着长剑挡下了这次夺命的进攻。

奕涵嘶着气,松开被震麻的右臂,长剑落地,发出刺耳的响动。莫行之这才回过神,脸上淌着的水珠,说不清是不是方才惊出的冷汗。莫行之的剑还抵着奕涵的颈部,眼里是还未敛起的戾气。

“疼…疼…疼…疼…嘶~”许是扯到伤口了,奕涵额上冷汗密布,抬手轻轻推开颈上的剑刃,虽然这剑并未开锋,但刀架在脖子上终究不是个好的体验。

“德性!”莫行之松开手,眼神依然锐利,“你怎么会在这里,延之他们都不愿来,我还以为是我父亲,所以…”

“我要知道来了还得走这一遭,花钱请我我都不会来。”奕涵嘀嘀咕咕的往外走。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古人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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