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她没忍住叹了一口气,雁鸣听见后抬头问:
“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突然想到四弟还是个孩子,死的可惜。”
雁鸣玩玉串的手一顿,冷冷地说道:
“没办法,生在皇家,难免你死我活。”
明容一开始没听出来她是什么意思,待反应过来后试探着问:
“你的意思是,这刺客不是冲皇上来的,他本来的目标就是四弟?”
雁鸣淡淡点头。
皇上身体康健,可膝下的子嗣并不多。
陈贵妃的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年前又被问斩;三皇子随着母族流放在外,被贬为庶人;如今四皇子又遇刺!
剩下来的,只有淑妃所生的五皇子和任贵妃生的六皇子,还有尚在襁褓中的七皇子。
雁鸣又转了转手串,漫不经心道:
“二皇子本来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可他死了,谁都有机会,那必然要去争一争。夺嫡之路又长又险,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明容沉思着,七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介宫女,因为生了皇子才被纳为侍妾,她不可能。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陈贵妃和任贵妃。
陈贵妃因为丧子而嫉恨,任贵妃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那个都有充分的理由。
不知不觉间,已经进了宫。
雁鸣掀开车窗的帘子,冷眼看着昏厥淑妃被抬出来,淡淡地说道:
“还是要从那个舞姬开始查。”
“姐姐,我们分工,你宫内我宫外,如何?”
“好。”
这一夜皇上陪着淑妃,宫里寂寂无声。
忆儿这几天生病不能出门,今日刚刚好些,听到她们回来的动静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扑在任贵妃怀里。
“娘,你们可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任贵妃仍然心有余悸,紧紧地抱住忆儿不松手,小小的孩子察觉到母亲情绪的变化,体贴地问:
“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句话差点让任佳莹落泪,她勉强地笑着说:“没事,娘只是有些累了,又想忆儿了。”
忆儿跟小大人一样拍拍任贵妃的肩膀,“娘要保重身体,早早休息。忆儿以后都不会离开你的!”
“好孩子。”
母子相爱的常年谁看了不动容。
除了明容和雁鸣。
明容只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从小到大母亲从来呢这么抱过自己,这样温柔的话也从来没对自己说过。
雁鸣则是觉得,任贵妃的煽情来的毫无意义。残害皇子的罪名都快扣在她头上了,还在左思右想些无关紧要的!
她赶紧对着乳母摆摆手,让她们把孩子抱下去。
“娘娘,时候不早了,六皇子该去睡了。”
“好,去吧。”
任贵妃让乳母带走了孩子,自己无力地瘫在塌上。
“你们看这件事最有可能是谁做的?”
雁鸣果断道:“陈贵妃,还有您。”
“与我无关!”
任佳莹瞪大眼睛为自己辩驳,纵使她想给忆儿挣前程,也从未想过这种法子。
明容淡淡地说:“不是真的说您害了四皇子,但目前来看您确实有嫌疑。”
“砰——”
任佳莹将小几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扫了下去,一地狼藉。
“后宫的女人多会栽赃陷害,你们两个最好是能查出些什么来洗清本宫的嫌疑!”
“出去吧,没有结果别来见我。”
“……是……”
两人沉默出去,经过淑妃的寝宫时她突然冷笑两声。明容诧异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
雁鸣眸子一转,盯着明容问道:
“在你眼里,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
这句话把明容问住了,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算太好,她想。
她见过其他人是怎么对待自己孩子的,比较一下更能察觉任佳莹的坏处。但她又不能说,忤逆、不孝是大罪。
“她冷漠无情,铁石心肠,对吧?”
雁鸣轻而易举地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明容没制止。
“她心思还深沉,从一个寡妇一跃而成贵妃,有的是手段,对吧?”
沉默在这时就是最好地附和,明容认同雁鸣的话。
“可她仍然是个蠢货!”
“??”
黑夜之中其实看不太清楚雁鸣此时的表情,但她就是无端地觉得,那张漂亮的脸此时一定带着凉薄的、讽刺地笑,眼底全是冷漠。
“她的那些计划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全都用在爱她的人身上,你我是,父皇也是,甚至连你的宋青络,一开始也是为了报她的恩。”
“爱早晚有耗尽的时候,她蠢笨又清高,在这吃人的后宫,早晚死无全尸。”
晚风适时地吹来,惊蛰过后冒出头来的小虫子们现在咕咕唧唧地叫,明容打了个哆嗦。
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宋青络无意中说的那句话
——你这妹妹可不简单。
————
明容开始长住皇宫调查。
那个刺客舞姬叫秋月,十岁的时候就被送进宫,如今已经八年了。
舞姬之中,秋月不是最突出的。她长得虽然不丑但也算不上多美,舞技也一般,只能算跟的上。
但这姑娘胜在老实,听话。
上午明容去她们的住处转了一圈,盘问了其他舞姬与教导嬷嬷,她们一致觉得秋月是个单纯漂亮的姑娘。
教导嬷嬷表情有些古怪,明容能看出来她明显是在压抑自己的感情,可碍于刺杀一事,事关重大,她不能说任何一句评价的话。
明容翻着从秋月行礼里搜查出来的书,随意地问:
“她平常表现怎么样?”
“表现……还算认真。秋月地天赋很一般,但勤奋,每次新舞教下去她都废寝忘食地练,不拖后腿。”
“最近有发现她古怪的地方吗?”
“没有……哎?不,不知道算不算。”
“嗯?什么意思。”
教导嬷嬷回忆了一下说道:
“秋月的娘身体一直不好,过了年之后更差了,所以正月十五她回家探过亲后情绪一直都很低落。春日宴前一星期,还鬼鬼祟祟地进了小佛堂,说是给她娘祈福。”
明容顿住动作,抬头眯起眼睛看这嬷嬷,冷冷地说道:“小佛堂不准下人单独参拜,既然看见她进去,为何不拦!”
那嬷嬷慌了,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告罪: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才也是看她实在可怜,想着她的孝心,这才疏忽了啊!”
明容不理她的求饶,抽出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我不想听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告诉我,到底是谁放她进去的?”
小佛堂有人把手,一个舞姬不可能随便进去。
“是……是……”
“说!”刀又往里抵了几分,都有些见血了。
“我说,我说!是贵妃娘娘……”
“那个贵妃?”
“陈,陈贵妃……”
明容收了刀,眸子暗了暗,拿着书出了门。
佛堂中
新供奉上的香飘荡着袅袅轻烟,木鱼声有节奏地响着,陈贵妃跪在蒲团上十分虔诚。
明容不信鬼神之说,笔直地站在陈贵妃身后,与佛学对视。
在这后宫中,他看过多少恶人恶事呢。
过了一会儿,陈贵妃总算念完经缓缓睁开眼睛。
她早就察觉到了明容的到来。
“永安公主可是为了四皇子被杀一案来的?”
“正是。儿臣并非怀疑娘娘,只是有些话想问问。”
陈贵妃勾唇淡笑,她身边的丫鬟把她扶起来,转过身看着明容:
“佛门清净地不适合说这种血腥污秽之事,公主还是到我宫里去坐坐?”
“好。”
陈贵妃空有贵妃之名,寝殿是最偏僻的,宫中的摆设也是最简朴的。
明容坐在屋内打量,好奇地说:
“娘娘到底也是贵妃。”
怎么受这些委屈呢。
陈贵妃似笑非笑,往明容杯里添茶,“贵妃又如何,也只是个人,每日所食不过三餐,所睡不过方寸。”
“可到底需要些东西来证明您的身份,”明容顿了顿,“尊贵的身份。”
陈贵妃看着明容,神情复杂,又艳羡、嫉妒,同样也有痛恨同情。
“我有一个女儿。”
“什么?”明容大惊,全天下都知道本朝只有两个公主,平安公主是皇上亲生,永安公主是因功获封。
从没听说过还有其他的公主。
“她比大皇子小一岁,但也是从娘胎里就带了病,生下来后疯疯癫癫的,三岁时宫人没看住掉进湖里淹死了。皇上为了皇家颜面封锁了消息,从此没人记得宫里的第一位公主。”
“不过两年,我的儿子也病死了。”
陈贵妃说这话时始终是淡淡的,看起来好像从丧子的伤痛中走出来,实则是心死了。
“孩子死后我突然觉得这世上的一切无聊得很,权势、地位、金钱,都不过如此,无聊透了。”
“所以您才搬到这儿来?”
陈贵妃抿嘴一笑,宛如一朵与世无争的莲花,“这里僻静,没人来。而且离佛堂也进。”
“您看见过秋月进佛堂,对吗?还把腰牌给了她?”
“若是本宫的公主还在,也这么大了。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在宫里多年一直操心母亲的病。再说了,佛祖面前,那还有贵人奴婢,都是平等的。”
陈贵妃有煮上一炉茶,明容这时才主意到她洁白的手腕上系着一根手绳。
不是贵重东西,胜在做工精致。
她在秋月的小箱子里发现过相同质地的绳子。
明容饮干杯子里的茶告辞,陈贵妃笑着问:
“公主有答案了?”
明容诚实地摇头“没有,但我能确定,不是您。”
陈贵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哦?为何?之前二皇子的事我也煽风点火了呢,你怎么就确定这次不是我?”
明容看着她轻快地说道:
“二皇子是皇后的孩子,四皇子又不是。”
陈贵妃加深了笑意,对明容点点头目送她出去。
明容排除陈贵妃不是因为她可怜的精力,而是由于秋月的书里划出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