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白日,然而长安街上一片热闹,已然一派过节的气氛。
车马驶过热闹繁华,一径地往时府上去了。
府门开着,张贴着些许红色,但是人却不多,瞧着竟是有些冷清的模样。
狄叶跟着谢椋玉下了车,好奇地四处看了看。
不少人瞧见了谢椋玉,是以从马车到门口这一小段距离,便有过来问不少人候,你一言我一语地都聊上几句。
起初狄叶觉着新鲜,人一多就觉得乏味无聊了,好在谢椋玉客套人的功夫实在高明,应付了几人以后便目不斜视领着人进了府中。
这时大人府内却是极朴素的,虽说是官宅,但内里却无什么特别豪奢的地方,除了古木假石外,都是寻常宅邸模样。
堂内设席,院内已站了几人,单从衣着上看便知身份不凡,内里有丫鬟和小厮往来,手中端着些点心酒菜之类,来去匆匆。
二人刚绕过那座假山,便有一声音地喊了一声:“谢大人!”
狄叶回过头,便看见一人身上着一深青衣裳,身形瘦高,正迈步往这边走来。
遇上府中小厮便停下吩咐几句,他心下猜想,这应当就是这府邸的主人,那位时昀时大人了。
时昀一径走过来,面露喜色地瞧着谢椋玉,拱了拱手微微躬身道:“没想到谢大人来的这样早,有失远迎了。”
谢椋玉浅浅回他一个礼,微微一笑道:“今日你忙,不必多礼。”
两人在这里又寒暄了几句,这期间,狄叶便站在谢椋玉身侧悄悄盯着时昀看,真是越看越觉得眼熟,尤其是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总叫他觉得熟悉。
时昀还要再说些什么,瞥见狄叶的目光,话语一顿,忽地将目光投向他,竟是怔了一怔,开口:“你……”
话未说出口,便有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时昀点了点头,道:“这就来。”
言毕,最后看了狄叶一眼,同谢椋玉道:“谢大人,你们请便,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转身离开。
谢椋玉将方才这二人间的种种情状尽收眼底,这会儿一转头,看见狄叶还望着时昀离开的方向瞧着,便道:“怎么,当真是认识?”
狄叶这才收回视线,迟疑着点点头,没隔一会儿又摇头道:“之前只是听名字觉得耳熟,刚才见了面仔细一看觉得这张脸也面熟的很,可就是一下想不起来……”
闻言,谢椋玉若有所思,却是没再多说什么,只道:“进去吧。”
狄叶脑中还在想着时昀的事,只胡乱的应着点了点头,跟着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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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母一头白发,面容瞧着却尚未十分苍老,坐在座上笑容和蔼。
二人本就不打算久留,向老人家贺过寿后便要告辞,出了远门,却有一位一身粉衣的侍女匆匆赶来叫住了二人。
狄叶正疑惑着,便听见那侍女道:“大人,我家大人说想要请这位小公子一叙。”
“我?”
狄叶指指自己,神色不解。
侍女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公子你呢。”
狄叶看了眼谢椋玉一眼,“大人?”
谢椋玉笑了笑,“无妨,我在此处等你。”
“好,我很快回来。”
狄叶冲他一笑,随后跟着侍女匆匆又返了回去。
府内请来的戏班方才开唱,宾客拍手称赏。
那侍女带着狄叶绕过一条蜿蜒石路,便到了一幽静之所,将那热闹的戏音隔绝了。
这里幽静,狄叶四处瞧了瞧,没能看到时昀。
人带到了,侍女福了福身,笑道:“公子且在这里等候。”
“啊,好。”狄叶回神,道了谢,那人便离开了。
侍女刚走,便有脚步声缓缓而来,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久等了。”
狄叶忙回过头,看见时昀笑着向他走过来,直到走近了,他才看清对方手中好像拿着件什么东西。
“今日人多了些,方才忙着照应,没能顾得上同你说话。”
时昀在他面前站定了,笑着望向他。
狄叶忙摆了摆手,“不妨事的,今天本来便是大人的重要日子,是应当以客人为先。”
话音刚落,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时昀的脸,却恰好与他对上视线,忙移开了。
“大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时昀听见这话,却是顿了好一阵才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这下狄叶蒙了,盯着他看了许久,迟疑着摇摇头:“…我觉着大人面熟,可确实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面熟…”
时昀喃喃重复一遍,笑着道:“也是,算起来,我们也是有十年未见了。”
一听他这样说,狄叶吃了一惊,忙道:“我们当真认识吗?”
时昀没言语,只是将手中一直攥着的那东西拿出来递给狄叶,“过去太长时间,我第一次见时也并未立刻想起,不过,或许你看了这个便能记起来些。”
话方说完,狄叶便接过那盒子,一打开,发现里面是颗平平无奇的石头。
他将这石头拿出来放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这石头……”
时昀接道:“这石头是幼时有人送我的。”
狄叶怔怔瞧着这石头许久,忽地抬眼看向时昀,讶异道:“你是小时?!”
时昀笑着点点头,“是我。”
狄叶又摸了摸那石头,面上神情放松了许多,“这颗石头你怎么一直留着啊,也不好看。”
时昀笑道:“我想着,或许有一日能再见着你,所以便一直留着了。”
忽逢故人,狄叶自然是心中高兴的,时昀邀他不如再多坐一会儿叙叙旧,却见方才那位带他来的侍女再次出现。
时昀看她一眼:“什么事?”
她面上为难地看了狄叶一眼,道:“谢大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狄叶一拍自己脑袋,“哎呀,我快把大人给忘了,”他回头看了眼时昀,笑着道:“那咱们改日有机会再叙。”
说毕,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
时昀瞧着他背影渐渐隐没了,低头将那颗小石头重新收回了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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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狄叶从时府后院跑出来时,谢椋玉还站在方才离开时那地方,如松如玉的一个人在门口站着,引了不少行人目光。
听见这一声,谢椋玉回转了身,露出个浅笑,“来了?”
他语气神色都淡淡的,狄叶看了,却开始后悔自己该再早一点儿出来,现在天气还未回暖,大人一人在外头站着等他,若是染了风寒该如何。
他忙跑过去,拉起谢椋玉的手,果然是触到一手的冰凉。
谢椋玉反手牵了他,笑道:“一会儿想吃些什么?”
狄叶原以为他会问自己时昀的事情,没想到一句相关的也提起,他便也暂且压着,心想干脆回了府再说,便高高兴兴地道:“想吃宝香斋的烧鸡!”
谢椋玉无奈道:“那不过是零嘴,先正经吃饱了之后再买。”
“嘿嘿,都听大人的。”
到底是佳节,四处都是人满为患的。二人用过了膳,再出来时,天色已经微暗,长街之上,有一些高挂的灯已然亮起。
狄叶摸摸肚子,舒坦地叹了口气,“大人,今日的菜真好吃。”
谢椋玉一只手牵着他的,闻言应了声,道:“今日是不错,你喜欢便好。”
街上人来人往,狄叶原来是吃的有些撑了,这会儿走了一阵子消了食舒服了许多,很快被街上各色的物什吸引了注意力。
天色愈黑,街边彩灯亮起,猜灯谜的旁边围了不少人,已是蓄势待发。
狄叶老远瞧见围了一圈人,拉着谢椋玉过去。周遭人头攒动,瞧不清内里情况,他正要钻进去,忽见一道火焰朝天上窜出,映红了眼前的半边天,人群中即刻爆发出一声声叫好,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好漂亮!”
狄叶被他焰火迷了眼睛,不禁看的呆了。
一道道焰火亮起又熄灭,连绵不绝。谢椋玉望着一会儿,移开视线,低头去看正看的入迷的狄叶。
火光映在眼底,仿佛给那双眼睛平铺了一层亮亮的光海。
他心间一动,不觉压了压唇。
“大人?大人!”
狄叶在他眼前挥挥手,“你在想什么呢?”
谢椋玉回神,摇了摇头,“去猜灯谜吗?”
狄叶往远处看了眼,猜灯谜的地儿已经挤满了人,同这边一比更是热闹非凡,“那我们去看看吧。”边说着,他边拉着谢椋玉的手往猜灯谜的那一处走。
灯谜算不得难,狄叶凑热闹猜了几个,竟然都猜准了,渐渐上了兴头,可到了后头便比此前的难得多,他有好些猜不出来,好在谢椋玉在后头一一替他解了。
猜得灯谜得了些元宵花灯之类的小物什,狄叶高高兴兴抱在怀里头,“还好是和大人一起出来,若是我一个,定是猜不出来几个。”话音刚落,他脚下一拐,险些跌倒。
“小心脚下。”谢椋玉揽了他一把,替他接了手里的东西,看见一旁的小桥,那处较别处要僻静许多,便道:“去那边吧。”
两人到了桥边,狄叶蹲下来,将那盏灯放在脚边,一抬头,发现小河上飘了好些花灯,随着水流悠然地飘向别处。
光铺在河面上,仿佛是套上一层斑斓的彩裳。
狄叶直起身,拉了拉谢椋玉的手指,不觉地便放轻了声音道:“好漂亮。”
“嗯。”
谢椋玉轻轻应了声,扣紧了他的手,视线却并不落在那水和光上,而转过来,全然放在狄叶身上。
狄叶一回头,恰好便对上他的眼睛,一时怔住了。
墨玉一样的一双眼此时却映着水光,仿佛也变成一汪池水。
狄叶咽了咽口水,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忽然凑过去,在谢椋玉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