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也看到了吧？”
“你是说……那个？哪能看不见呢！当时谁不被吓得手脚都软了！”
“岂止啊，就算戳瞎了眼都能感觉到那杀气快杀到跟前！光想起来我脖子就凉飕飕！”
“那小子还没缓过神吧？”
“到现在都没吭一声呢。嗐，不过这位化形确实有点突然，谁能想到……”
“你说，会不会是大妖血脉觉醒的征兆？”
“像倒是像，但过程也太快了，还没搞懂什么情况她就变回去了。谁看出有什么妖族特征了吗？”
“就这种程度也看不出吧……”
无数透明的“线”穿梭在妖兵之间，不断收集着后方的窃窃私语，另一头连接着子依的指尖。子依一边“听”，一边皱起了眉，驱着驳兽小跑几步跟上罗汐。
罗汐和子蓁正并驾齐驱聊得起兴，好像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子依还未靠近便听到罗汐赞赏的笑声，她凑上去问道：“罗姐姐，你们在聊什么？”
“哦，子依也来了！”罗汐手臂一伸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你们这次表现很好，临危不乱，随机应变。蓁儿说了你们指挥的事，干的不错！有我辈打游击的天赋！”
“罗姐姐，其实……”子依想问罗汐有没有听到后面的议论，想问她恢复人身后有没有什么不适，想问她恢复没多久又突然爆发妖性是怎么回事，还会不会再度爆发……她想问的问题好多，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开口。
子蓁偏头瞧了瞧孪生姐姐，主动问道：“罗姐姐，游击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简单来说是一种战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你们牵制鬼兵的做法就很符合。”
罗汐顺势和子蓁聊了起来，而子依悄悄松了口气。她读懂了妹妹刚刚的眼神，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而且罗姐姐看起来还有别的打算。
……
【赤城】
“可算回来了！”
魁山从接到回城消息起就时不时上城墙远眺，直到亲眼看见他的妖兵风尘仆仆出现在地平线，才放心地下去迎接。
此次战役算是清除鬼族残余的势力，加上新的结界在，短期内幽洲太平无忧。其他队伍已经顺利回归，罗汐带领的这支走得最远，耗时最长，现在才回城。
魁山在府中接见了罗汐。短短四个多月，罗汐已和出兵时有所不同，周身气势逼人，目露精光。
“你这一趟走了挺久。”魁山接过令牌笑着说。
“是。”
“路上有什么可以跟我说说？”
罗汐简单讲了讲他们的行军路线。大大小小的战斗魁山早前已从线报中得知，罗汐就挑一些战报没有详写的细节讲述。提到鬼帅时魁山听得格外认真，末了长舒了口气，“战报上说你们遇到鬼帅时我还担心过，如果你们没能阻止恐怕我要亲自出战了。我没料到鬼帅会在那里就撞上你们，是我的失误，错估了他们的进攻路线。”
“幸好你们没事，也幸好你们赢了，谢谢你把我的兵平安带回来。”
罗汐一愣，“嗯，幸不辱命。”
魁山将一枚旗子插在地图——东禹平原上，标志这一带已被扫清。
“贡山南面就是交州，鬼军从那边进入……交州恐怕也有大事要发生。”魁山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你能力不错，要是一直待在幽洲实在屈才了。我可以把你举荐上妖都去，往后将听从王命差遣，为妖域而战，你愿不愿意？”王如今也需要扩张自己的势力，干脆卖个好。
罗汐脑子里“咚”地乍响。
上传妖都，意味着她的名字能进入妖域最高统治者的视野，意味着她将不只局限在幽洲，而是放眼整个妖域九洲、甚至妖域外部，为妖王而战。
平心而论，这天大的馅饼摆在面前，相信妖域的任何一个妖都会动心，罗汐也不例外，但开口却是拒绝。
“谢坛主抬举。不过属下，暂时还不能去。”
“哦？”魁山有些意外，“理由呢？”
“属下，有些事想做，如果不做就走怕心有不甘。”罗汐慢慢道，“这一路上我目之所及，普通妖族生存仍旧困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盲目信天、未经开化、部落间彼此仇视……”
她所描述的当然不止在行军路上所见所闻，更多的是来自这几年的经历。一个词来形容妖族——一盘散沙。
“种种问题导致各城管辖外的妖族孤立脆弱，一旦碰上天灾强敌毫无反抗能力。危害妖域的祸源不止在外，在鬼域或是魔域，还在内，妖族内部。”
遭遇鬼族袭击后狼藉的部落、苍白冰冷的尸体、病饿交迫的流浪妖族、自私冷漠的巫者……途径过的景象一幕幕浮现于罗汐眼前。普通妖族与凡人无异，当看到他们受难时，罗汐强烈地想改变这一切。
“部落、城池的力量终究有限，要想最大程度保护妖域，就必须化零为整，消除这些隔阂、无知，让妖族团结起来，凝聚成一股力量。只有所有妖族都强大起来，才能共同进步，抵御外敌。”
不同于在魔域和仙域，这时的她不再是渺小卑微，只能蜷缩一隅保存自我，对当时的现状无能为力。在吞下那枚金丹后，她不仅感受到身体上的变化，对自己的认知也更加清晰。以她独特的体质，注定是过不上平凡生活了；靠“进食”灵兽肉和金丹而进阶的方式，被世人知晓只会视她为异类，只有妖域能接受她。
或许，在她踏上妖域土地的那一刻，命运也跟妖域绑定在一起。
“妖域本该神诞之地，妖族本也潜力无限，可就因为一道法则死死压在头顶上，致使无数大妖陨落天劫、妖族常年受外界窥伺。既然天在妨碍妖族前进，那便打破这阻碍！”
她不想再纠结于隐藏特殊、假装平凡了，既然这副身体生来不凡，那便不凡！她有青云志，敢上凌霄问苍天。
“众生平等，人族可以强盛繁荣，修道登天，妖族也一定可以！”
魁山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一番胆大妄为的言论。别说罗汐，过去见识过的妖族都没有一个像她他静静地听完，没有出声打断，罗汐话落，他才叹了口气。
“听起来你这一趟的收获着实不少啊。”魁山无奈地摇摇头，“行吧，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那我也不勉强。但我会保留你的名额，你仍隶属赤城编内，依旧听从我的调令，若有战，我还是会派你出去。”
“我不会让任何一城为你提供帮助。但在幽洲范围内，只要你忠于妖域，你能收归多少中立的小部落各城都不会接管。否则，我会亲自出手。”
罗汐知道这是魁山能做到的最大支持。她郑重握拳，低头行了个军礼：“多谢坛主！”
精兵归还给魁山后，罗汐便带着两姐妹离开赤城。来时孤身三人，去时还是三人。
不过在她们背后，关于罗汐的传言正在悄悄萌芽。
罗汐离开的四个月不短也不长，有敕敕和檀则在，谷地的耕种有条不紊地发展着。等罗汐一回来，他们以为有了主心骨能稍微放松点了，没想到她又下了新命令。
“等会等会等会？”敕敕一对眼睛瞪得像铜铃，“您确定要开战？在这个时候？”
檀则没说话，但一张苍白的脸说明也被惊得不行。
“没错！”罗汐理所当然地说，“这么惊讶做什么，难道你对我们部落的实力没信心？你之前挑战我时部落条件更差吧？”
“这，这情况不一样……我……那时候……”敕敕结巴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无措地双手抹脸。
“放轻松，咱们不是早就有所准备了嘛，只不过计划提前了而已。”罗汐稍作安抚，随即敲定事宜，“我不会把所有年轻壮力都带走的。仗要打快打好，精简最重要。”
幽洲刚经历战役，各部落还未完全从余威中恢复，这正是她出兵的好机会。
敕敕拗不过罗汐，不过算起来他确实躺平了好些时日，也想活络活络筋骨了，有些跃跃欲试。这次要打闪击战，辎重不需要太多，罗汐让子蓁和檀则留下，敕敕和子依随行。
谷地短暂地接回罗汐，马上又送她出征。
七月夜，迷踪之森，达达部落成员如往常般回住所休息。值夜的妖打了个哈欠，偶有听见林中传来窸窣声，以为只是野兽活动没当回事，擎着火把准备巡视另一边。不想一道黑影跳到他身后，一个手刀就把他击晕了。
部落中还没入睡的妖族在百无聊赖地调整篝火，忽然一支冷箭擦着他发丝飞过，钉在木头上。妖族脑中一片空白，好半会才反应过来。
“敌袭！”
恐惧在这个小小的部落迅速扩散，但很快又戛然而止。部落外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不消片刻入侵者便把所有妖控制住。
首领父子被绑着押到罗汐跟前，直到这时他们仍想不明白这伙陌生妖族为什么突然袭击部落。
罗汐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臣服或者死，选一个吧。”
“做梦！”首领之子率先骂出声，“我们部落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无故残害同族你们必遭天谴！”
罗汐满不在意地笑笑，“居然信天谴？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呢？”
“你！”
“好了，我兄弟们的时间很宝贵，快点做决定吧。”罗汐拍拍手，指着地上跪着的妖族问，“不回话我就先拿他们开刀了？”
“你敢！”首领之子气红了脸。可他自己都被押着，怎么看都色厉内荏。
一直没吱声的首领终于开口：“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达达部落从不与任何部落为敌，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如果你们想要森林，想要资源，我们退出就是了，何至于此？”
“我不是说了吗，臣服和死。”罗汐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看他还在思考状，便取了刀行至瑟瑟发抖的妖族身前，“不过我友情提醒一句，不选臣服的话，死的就不止一个了。”说罢，手中的刀高高举起，雪白的刀光刺痛首领父子的眼睛。
这么想拖延时间，那就再加把火！
“啊——”
“住手！”
“我答应你！”
妖族和首领父子同时喊出声。刀刃停在地上那可怜的妖族的头上，距离发顶仅一寸。
“我答应你，部落……愿意臣服。”首领终究弯下腰，头抵着地，“以首领之名，代表达达部落向您献上所有。”
“父亲！”
“很好。”罗汐把刀还给手下，“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准备行李，明天天亮后出发前往我们的东部大本营。别想着逃跑也别想着反抗，我的人能抓你们一次自然也能抓第二次，到那时可就没现在这么好说话！”
“还有，你儿子要跟着我们一起走。”以防万一还是要留个小人质。
此话一出对达达部落又是一个噩耗。首领儿子达贝哪怕再悲愤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夹在队伍中间，跟着罗汐撤离部落。
迷踪森林仅剩的部落也被收入囊中。罗汐走在队伍前面，心情大好，用炭笔在简易地图上画了个圈。
闪击战效果很好，也得益于前面积累的带兵经验，罗汐计划好作战路线，率部落勇士一路高歌猛进，比她想象中更快征服了平原中部及东的大部分地区。
像达达部落这种小部落还是比较容易征服的，规模较大或者有巫者在的部落则有不同程度的顽固，软硬不吃。她想过用杀一儆百的方式，既快捷又能震慑大家，但终究还是没真的下手，而是用了其他不见血的方式……
“主上，前方有活动痕迹。”
回忆被打断，罗汐收起地图，“去看看吧。”
在他们前方有许多杂乱无章的脚印，似乎不久前有大批妖族从这迁移。脚印还很新鲜，说明并没有走很远，探子循着脚印方向寻找，不多时便传来了消息。
罗汐在水边见到了这群逃难的妖族。他们自称水泽部落，原本居住在森林北部山岭的另一边，但前些日子山区突然有一伙鬼兵出没，一连嚯嚯了周边好几个部落，一到夜里鬼哭狼嚎血气冲天，他们吓得半死，不得已才举族搬迁，已经昼夜兼程好几日了，如今饥肠辘辘疲惫不堪。面对气势强盛的罗汐等妖既惊喜又胆怯，罗汐和敕敕一看就很强，也许能把那或鬼兵赶跑。但一时间摸不清对方的性情，想求助又不敢。
鬼兵残部……
罗汐沉吟一会，吩咐下去：“敕敕，叫兄弟们看好人质，别让他们跑了。”
“是。主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