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历史老师留的这个问题，柯霁当时没有想明白，现在倒是有点想明白了。

因为，海瑞讲的是道德，社会要求的是法规，道德在要求上高于法规，而在惩戒上低于法规，法规在要求上低于道德，而在惩戒上高于法规，是故大家虽言道，实遵法，而若是法理所不能企及的细微琐事，或是用拳头硬碰硬，打出个成败胜负，或是由乡长耆老裁决允定，海瑞如果用道德的标准要求自己，大家会说他高风亮节，可他要是想用道德的标准要求所有人，就会逼得大家群起而攻之。

什么叫好人？

有了坏人，才有了好人，可是，谁不想当好人呢，哪怕明知道自己是个坏人。

柯霁抬起头，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操场管理员刻薄古板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脑袋里，“王彬彬同学！严重警告一次！柯霁、李雯、董璇连坐！警告一次！”

柯霁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几千年过去了，其实这一点并没有改变，就像宿舍制度，学校可以规定，学生们11点30分熄灯，但是学校无法让所有的学生们都在那个时间同时躺在床上，如果真的做到了这一点，也实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同样的，学校可以把几个来自天南海北，性情迥异的学生安排到一个寝室，但是学校无法保证，这些学生们可以相处融洽，一旦发生了口角，要么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要么是导员办公室请喝茶，要么，就很刑了……

不公平是吗？不公平就对了，因为道德，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柯霁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本来以为，在经历了死亡之后，她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重生归来，脱胎换骨，金手指开大，带领众人绝地求生，嘶，可事实上，她在勇气和智商上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突破，唯一让柯霁感到欣慰的是，她更愿意承认和接受这个并不完美的自己了。

柯霁知道自己胆小，怯懦，做事没有主见，智商也不够高，能考上K大全靠刷题，所以柯霁才会羡慕和依赖彬哥，彬哥当然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人，她有她的缺点，但是柯霁在彬哥的身上，看见了自己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自由与勇敢。

就像刚刚，彬哥在下着大雨的操场上的一出唱跳rap，就像此刻，彬哥神色镇定，拿着螺丝刀子，坚定地拧着窗户上的螺丝，试图打破这个诡异的困境。

柯霁看着彬哥的样子，脑子里闪过两句话，“人非工具”，“人是目的”。

柯霁陷入了思索，从小学起，她就一直在上一门名称极其相似的课“道德与法治”，但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老师教的那些知识点，以及她背的那些知识点，似乎都只是为了应付考试，她从未认真思考过，什么是道德，什么是法治，于是，她想到了康德、叔本华、尼采、福柯、萨特、加缪、笛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