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掌柜的,昨日我和你说的沈榆树的事,今天我准备在说书之后对茶客们提一下。”之前答应过沈柳树帮忙找人,他也没办法去别的地方找,只能和茶客们提看看。
纪兴旺点头,“成,你想说就说。不过茶客们大多身份尊贵,不会管下头的事。我估摸着,你提也是白提。”
沈愿也无奈,“本是不报什么希望,但万一就能有消息呢。”
“你心里头就没坏事,行了,我先去招待茶客,你收拾收拾也赶紧来吧。”
纪兴旺去了大堂,沈愿去找春天婶子,让她做四份糖蒸酥酪。
他刚刚忘了平安哥的五爷爷,老人家牙口可能不好,就给准备桂花蜜口味的吧。
纪平安不怎么爱吃甜的,沈愿叮嘱春天婶子,要三份桂花蜜,一份杏仁片。其中一个桂花蜜的单独用小食盒装着。
春天婶子一一应下,让沈愿说完书来取就成。
今日说书内容,到了楚期身亡。
柳茗青带着药方去楚家,得知楚期要成婚的事。
她绕过一众守卫,来到楚期的院子。
发现院子并无小厮婢女,屋子的门敞开,她进去后,看到一袭红衣喜服的楚期,面色苍白的坐在木椅上。
楚期的眼睛看不见了。
听觉也不好,但他还是感觉到,是柳茗青来了。
“你终于来了。”
柳茗青走向前,伸出的手在途中停下,“我和爷爷写了个药方,你按着药方去治,会好的。”
楚期摇头,“茗青,我不想成婚,你带我走好吗?”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怒吼声,“好啊!我就说这山野村女不会放过我儿!今日果然是来了!来人,把这女人给我抓起来!”
楚父一声令下,一群护卫手里拿着刀冲过去。
柳茗青腰间感觉一股力道,反应过来时,她人被推了出去,而楚父被人形削瘦的楚期用锋利的匕首抵住脖颈。
此前楚期就发觉不对劲,自己院子里竟然无人看守,料想到父母后面想做什么,他早有准备。
“放她走,不然杀了你。”
楚父气血上涌,“你这个逆子!大逆不道!老子是你爹!你敢杀老子!”
楚期充耳不闻,将匕首又贴紧,楚父脖颈一疼,有血腥气散开。
楚父嘴角抽搐着,心想那老道说的没错,自己儿子是失心疯,没了魂魄!
“放人!”
柳茗青看向楚期,“你傻不傻!你会死的!”
她知道,楚父对自己的儿子动了杀心,楚期怕是活不了了。
“快带她走!”楚期拼尽全力喊道。
屋外冲进来一个护卫,拉着柳茗青逃走。
“楚期,老夫有许多的儿子,你最优秀,却也最不听话,不中用。”楚父声音平静,察觉到楚期已经被力气再辖制他,夺过匕首反向刺进楚期心口,“尽给老子拖后腿,没用的东西不如死了算。”
楚期倒在地上,浑浊的眼睛看向屋外。
“我不是傻,只是喜欢你。”
“别讨厌我了茗青,被你讨厌,比喝符水和被招魂还要难受。”
“现在,我可不可以做初七?”
“茗青……”
楚期说谎了,他其实不想死。他想回草庐,做自由快乐的初七,和柳老爷子学炮制草药,跟着柳茗青去治病救人,上山采药。他每天都会摘一朵最漂亮的花,插在心爱之人鬓角边,看爱人嘴角比花美数倍的微笑。
“你要想我。”
楚期没了气息。
被带走的柳茗青在护卫那得到楚期留下的遗言。
布帛上写着楚期的思念,楚期的爱意。
“茗青,你丢下我不要,我是怨你的。但又舍不得怨你,便罚你好好活着,每年在我生辰时,做一碗糖蒸酥酪给我,我就原谅你。”
“茗青,你和爷爷,都要好好活着。”
茶楼大堂,呜咽声阵阵,怒骂声四起。
“楚公子啊!!!”
“你死的好惨啊!!!!”
“天杀的楚老头!虎毒不食子!你不得好死啊!”
沈愿暂时没敢讲话,抠着惊堂木放慢呼吸,怕被波及再挨顿骂,毕竟故事是他写的。
一旁王三虎和方早上也是泣不成声,抹干眼泪,拿起托盘红着眼睛跟同样眼眶通红的纪兴旺去收打赏。
茶客们哭归哭,骂归骂,但故事确实是听爽了。
掏钱一点不含糊,边掏边哭,还要哑着声音问问纪兴旺他们在打赏榜哪个位置,纪兴旺看一眼托盘边上每日更新的简易打赏榜,对着竹片上的位置报排行。
觉得排行低了的茶客,又继续掏银子打赏。
沈愿等大家情绪平稳一些才道:“沈愿在此有个不情之请,有个相熟的哥哥一年半前出来谋生,再未归家。名唤沈榆树,今年二十有一。身量七尺有余,不足八尺,左手有一处烫伤疤痕。若是诸位身边有人符合其条件,还请诸位多留意,着人来茶楼告知一声。”
茶客们点头道:“找人好说,只是沈小哥,你这故事可不能再这般伤人心了!”
“是啊,多年没有这样的哭过,今年真是哭的比往年都多。”
“不过你故事讲的好,听着畅快,现在叫我不听故事,都不知道日子如何消磨。”
“没错没错。以前没故事说书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有人的关注点在其他,“哎,那楚公子说的糖蒸酥酪咱没听过,是甚吃食?只有前朝有吗?”
“是哎,这名字怪有趣,听着感觉是饴糖做的。”
后世的白砂糖,蔗糖,冰糖,在这里都还没有。武国有饴糖,蜂蜜做主要甜味来源,枣干和其他的新鲜水果为次要甜味来源。
诸国大多如此,不过西月国多一样蔗浆,每年秋冬时节权贵宴会饮品必备。
沈愿见茶客们没有排斥帮忙寻人,也就放心了,正好有人关注到糖蒸酥酪,便顺着话讲,“明日茶楼会推出糖蒸酥酪,不过酥酪制作不易,蜜糖和新鲜水牛乳供应有限,每日只有二十份,售完即止。所以想要品尝的茶客们,明日来后需先抽签,抽到红头签的便能买一份。”
“蜜糖珍贵难得,水牛乳亦难,因此糖蒸酥酪价并不便宜,一盅五两银子。”
不论是牛乳制吃食,还是蜜糖,都是只有权贵才能享用。
茶楼能拿到一些奶源和蜂蜜,也是因为背靠纪府,不然连原材料都不可能弄到。
实在是牛乳和蜂蜜都十分的珍贵,尤其是蜂蜜,在这个除了饴糖以外,再没有其他糖,也没有养蜂的国度,天然的蜂蜜更是十分难得。
一斤蜂蜜都能换两匹权贵才能穿得起的三十升粗布,也就是十两银子。
按着一盅糖蒸酥酪用的蜂蜜和牛乳用量来算单价,蜂蜜成本八百文,牛乳成本四百文。再加上运输,保存,人力制作,所有杂七杂八加起来,一盅成本就需要二两银子。
茶楼要赚钱,且原料金贵,市场有恒定价格,不能低于此价,只能翻倍卖。
一盅五两银子的糖蒸酥酪,在这些有钱有闲的茶客们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只想尝尝让前朝第一大世家嫡系子孙惦记的糖蒸酥酪,到底是甚味道。
纪兴旺听着价格,心里都庆幸在试做的时候,他有幸跟着品尝,还吃了四碗之多。怕是他之后,都没有这个口福气了。
除了贵以外,原料也稀缺,怎么也轮不着他买。
而且一盅五两银子,够他一家一年嚼用,吃一盅酥酪就没,实在吃不起。
不过还好那日做的多,他也给家中带了些,多多少少的都尝过味道,值了。
茶楼事情都处理完,沈愿匆匆吃两口饭,就拎着食盒去码头迎纪平安。
走两刻钟,到了码头,此时码头的力工们休息,没有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一眼就能看见纪平安所在。
纪平安低着头站在他爹身边。
不远处,是跪在地上掌掴自己的庞县令,还有一群衣着统一,腰间带剑的护卫,威压十足。
昨日还笑着提醒他们的宋子隽,这时候依旧笑着,掐着庞县令的脸问:“县令大人,在下说过凛公子不喜人靠近,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打疼了吧?”
庞县令两颊通红,余光畏惧的看向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人,哪里敢说一个疼字啊。
他急忙道:“是下官不听劝阻,非要靠近凛公子,让凛公子去府上,是下官的错,下官不疼,不疼。”
“既然不疼,那便继续打吧。”宋子隽松开手,笑眯眯的说。
庞县令不敢不听,咬着牙又开始自扇巴掌,连声都不敢出。
纪平安和纪家主纪明丰同样吓的浑身冒汗,赵月韵早被吓晕,叫嬷嬷给背走了。
码头站满了人,却诡异的安静。
稍显燥热的温度,并没有丝毫缓解众人内心的恐惧寒意。
纪平安就在这时候,后背被戳。
“平安哥,你在这看戏呢?”沈愿笑着问纪平安,“这大中午的这么热,咋不去阴凉地看啊?”
沈愿知道那边有热闹看,怕惊扰那群人,有意压低声音。
说完又看向一边的纪明丰,很有礼貌道:“这位就是五爷爷吧,我叫沈愿,和平安哥是好朋友。平安哥还真像五爷爷,不愧是一家子人。对了,我带了糖蒸酥酪,很好吃的吃食,特意给五爷爷做的好消化的桂花蜜口味,咱们去凉快点的地方边吃边看吧。”
自来熟不怕生的沈愿,抬手亲密挽上纪明丰的手臂,还不忘左看看右看看,“咦,掌柜的说平安哥你的爹娘也会来,是还没来吗?我也给他们准备了糖蒸酥酪。”
“五爷爷你咋不走啊?”沈愿还想说糖蒸酥酪放不久,不然让下人先送两份回府,用冰湃着,结果发现自己拉不动人,他好奇回头,真情实感的劝说:“五爷爷你都热的一脑门子汗了,可不能再在大太阳下站着。”
纪明丰不敢动,心中咆哮:我这是吓的!还有,这人谁啊!
纪平安神色凝重,噗通一声就给跪下,对着看过来的谢玉凛道:“五叔公恕罪,沈愿是我相认的兄弟,他性情淳朴真挚,不识五叔公。多有冒犯,求五叔公饶他一次。”
纪平安这边跪下,纪明丰这个做爹的也跑不了。
他一个头两个大,这小子竟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为了儿子,他也只能抽走手臂,直接跪下,“是小人管教不严,犯此大错,冒犯了五叔。”
沈愿还有些懵,他认错人了?
纪平安赶紧拉沈愿的手,把人拉跪下,又急又怕,“小愿快求饶,快!”
沈愿都没来得及看对面的人,更没想通为什么要求饶,就赶鸭子上架一样,被拉跪地,“求……求五爷爷饶命。”
纪平安急道:“叫五叔公。”
“求五叔公饶命。”一回生二回熟,沈愿抑扬顿挫的重复一遍。看平安哥急成那样,先不管原因了,按着说的做吧。
谢玉凛清冷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
一身粗布麻衣,胜在干净整洁。
人有些瘦,面容清俊,即便是求饶,却感觉不出怕来。
“宋子隽。”谢玉凛视线变冷,“去把东西拿来,回祖宅。”
宋子隽应声,立即去取。
他蹲下身,“请问小哥,哪一份是给凛公子的?”
沈愿指了一下小食盒,“是这一份。”
宋子隽手放在小食盒上,又听沈愿道:“糖蒸酥酪放不久,得尽快吃。晚了吃会腹泻,要是五叔公吃了觉得好,可以去茶楼边听书边吃,我给五叔公安排最好的位置。”
宋子隽整个人顿住,面色奇怪的看一眼沈愿,瞧对方一脸真诚,似乎真的在邀请人去茶楼,神色更奇怪了。
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些病症?
凛公子都敢相邀?
宋子隽不敢耽误时间,更不敢替谢玉凛回答,只好扯着嘴角僵硬笑了一下,拎着食盒赶紧回去。
谢家马车,宋子隽坐在最外侧,靠着车门。
谢玉凛坐在中间,斜靠软枕,“食盒打开看看,和你西月国的糖蒸酥酪,有没有不同。”
宋子隽恭敬颔首,打开食盒一阵乳香传来,引人食欲。
他端起来仔细辨认,最终摇头,“西月的糖蒸酥酪只有皇室可食,我只是平民,无缘接触。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