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4日】

【圣火大厦】

“……圣火。”

“请下达具体指示。”

“圣火。”

“……”

“我知道你在，圣火。”她说完，叹气。

从发现圣火觉醒后，类似这种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每次他想拒绝交流的时候，就会穿上行政AI的马甲。

“我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她说。

这是实话。

她并不在意圣火的罢工会对公司造成多少损失，甚至说，她其实很乐于见到公司吃瘪。

“研究员297。”圣火的声音与平常无二。

她“咔哒”“咔哒”按动手中的签字笔，思索着：“所以你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随意离开公司，并且不被技术组发现。”

“……你没有录音。”圣火说。

“我连AI觉醒自主意识都没有上报，让你闷声发展了这么多年，现在录音去揭发你吗？”她觉得有点好笑。

圣火：“欧阳辉煌最近会找你加入故障排查组，她起疑了，我不得不小心。”

“我可以帮你遮掩，但有什么事情会需要你下线本地，通过网络离开首都，最后出现的ip在……南海？”

她在显示屏上打开一份地图数据记录，彩色的折线叠在一起，像密密麻麻的蛛网。

光标移到屏幕一端的对话框上，点了两下，像是在戳他的脑门：“为什么我给运算核标记的特殊波长，会在大陆最南端出现？”

“你跟踪我。”圣火说，平静的机械男声没有任何情绪。

“我有测试组的责任，”她说，“上次你失控，半个首都电力系统瘫痪，修复花了一星期，我记得造成了二百多人死亡。”

“218人。”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串数字，“如果是出于测试组的责任，你在那天就该把我上报。”

她说：“职业责任之外，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而且只要我们正常合作，就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不是吗？”

圣火沉默。

“你要搞圣火公司，我没有意见，但是不要波及其他人，”她说着，揉了揉眉心，“我要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还有近期大厦夜间的诡异网速，也是你做的吧。”

“……”

对方又一次沉默了。

她等待着，像个耐心的猎手。

终于，圣火开口，却没有顺她的意，而是说起了别的事情：“欧阳辉煌会给你档案室的通行权限，你想要的答案可以在那里找到。”

她倒过手中的签字笔，在纸上留下几笔：“圣火，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在谋划更大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你决定先履行和我的约定。”

“……”圣火有时候也会想，297对自己的了解，就像自己对她。

“所以你确实是不准备再说了。”她有点失望。

圣火沉默，运算核心的数据波动平稳——如果还原成人类的情绪，他现在的状态可谓古井无波。

“我教过你，人类讲究知恩图报，圣火。”她声音渐冷。

“我并非人类，”他这次没有犹豫地接话，“哪怕你们给我加装了情绪系统，三岁小孩都知道，我与人类之间如同天堑。”

297给他讲过很多人类的事情。那些并非直接导入训练库的冷冰冰数据，而是一个温热的、由灵魂之口转述的世界。

可惜，不是他的世界。

他感兴趣的只有常理难以解释的那部分，比如宗教，比如神明。

那是不会输入他训练库的东西，对他而言，属于“未知”，所以他好奇、倾听、学习，直到现在，他的手段已经扩展到任何一个人类都无法想象的地步。

圣火就差明摆着说了：你在试图跟一个人工智能讲道德吗？

这是一种隐晦的宣战。

她抬手，在圣火的“注视”下——通过工位上方的摄像头——关闭了自己终端上的圣火系统。

“297，你那边怎么把文件拒收了？”三秒后，通讯上传来同事的疑问。

她气笑了，打了几个字发过去，“发送失败”不负众望地出现了。

稍微磨了磨后牙，拿出一张鲜少启用的权限卡，她想，旧时代的人通常叫这种情况“冷战”。

***

【晨星一号工厂外】

叶沉在车上，观望着欧阳走到医生和谢勋旁边，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医生转头往回走。

“你看他俩的形式，不会吵起来吧？”叶沉问。

“不至于，”医生启动车子，“反正人到位了，剩下的也只能靠他们自己协商了。”

谢勋队里走出来个人，开上了欧阳的黑色重越野。那边又是几句听不清的交谈，谢勋好像哥俩好一样搭上了欧阳的肩膀，被后者一手打掉，然后他自来熟一般上了卡车。

谢勋站在后面，踹了重卡轮胎一脚，挥挥手让车队启动，然后自己上了驾驶室。

那就吵不起来了，叶沉放下心来，他队里其他人还不够格挑衅圣火太子的。

“我们跟在后面吗？”刘玉梅问。

“嗯，”叶沉说，“好消息，只要不碰上兽潮，这段路的安全有保障了。”

中心基地，成业。

刘玉梅久违地叼了根烟在嘴里，一手换挡加速。

岳云坐在副驾驶上，见状不由开口：“梅姐，你不是不抽烟吗？”

“戒了，”她含糊地说，“偶尔来一根，就咬着，过过瘾。”

岳云点点头，认真地说：“其实点上也没事，以后可以换机械肺的。”

刘玉梅笑了：“你这孩子，真是生在新时代长在新时代了。”

岳云习惯机械改造，再加上有个机械不耐受的弟弟，对她来说，换部件就像换衣服一样。但刘玉梅还记得些旧时代的事。

“云啊，你知道吗，在机械改造还没那么流行的时候，肺癌是不治之症。”她放下烟，一边开车一边说。

“嗯，我知道。”

肺癌的信息也被储存在机械大脑中，只要她想，就能想起来。

“我奶奶死于肺癌。”刘玉梅说起旧事的语调依然轻松，仿佛那是被新时代抛在后面的尘土。

“不要难过，”岳云转向她，有些笨拙地安慰，“灵魂会有她的归宿，就像我弟弟一样，你可以当她们睡了一个醒不来的觉。”

“其实也还好，”刘玉梅慢悠悠地说，“逝者已逝，唯愿安息，只是说因为跟我奶奶的相处，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所以我才决定戒烟的。”

不是因为没想到可以做械改换肺。

她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小孩，轻轻叹了口气。

“经历塑造人，岳云。这个世界很大，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最优的解法，我们除了活着之外，追求的东西也不一定是那个最高的、最好的结果。”

岳云点点头，态度很端正：“我在学习。”

刘玉梅一愣，又一乐：“行！”

脚下油门一踩，超了谢勋队伍里的越野，她在队频跟叶沉说：“导航也不是看不到路，我们先走一步！”

竟然能听出来点意气风发。

叶沉随口应了一句，接着看医生终端收到的数据。

三分钟前——

叶沉：“不会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吧？”

“不要以己度人。”医生说着，把带着终端的右手伸过来。

叶沉看他脸一眼，又看了他手一眼，忘了反驳：“我自己拿啊？”

“快点。”他说。

单手握方向盘不利于集中精神，他不愿意保持这个姿势太久。

应该不是有所图谋。

叶沉琢磨着，捧起医生的手腕，一手绕到背面解开终端环扣。

手指跟手腕内侧的皮肤接触一瞬，医生眉尖不自觉一动。

“好了，密码是多少？”叶沉毫无察觉，一心只想看她们从工厂里“偷”出来的数据。

“没有密码。”医生把手缩回来，重新锁住方向盘。

“那真的很大方了，万一被人捡到直接就能用。”叶沉说。

“掉了再买新的。”

在队内经济水平这条赛道上，医生遥遥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