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前最后一个周末，闲暇之余的姜梨照常去新街32号的早点铺帮忙。

那儿的老板娘和姜梨的妈妈是旧识，结婚之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用网上那句“小时候我抱过你”形容她们真的不过分。

店里平时很忙，周末更是，所以姜梨会来店里，次数一多，都快把技能学会了。

平时这种都叫学徒，要交学费的。老板娘丝毫不在意，反而按照临时工的工价付工钱给姜梨。

余晖烁烁，又一天接近尾声。

一般这个时候都是收尾工作，姜梨擦完最后一个台面，本来想趁老板娘不注意溜出去，老板娘先一步拉住她，说：“哎，别跑啊”，把一张钞票塞进她羽绒服的口袋，“跑什么？这是应该给你的。”

“阿姨，我真的只是不想呆在家里，单纯来帮忙。”姜梨把钱放在展示柜上，对老板娘一笑，“我还要谢谢您呢。”

见她不收，老板娘故意扮凶：“收着收着，不收以后别来了！”

老板娘身形高大，比一般妇人看上去魁梧，凶起来一点都不含糊。

“谢谢阿姨。”姜梨没办法，“那我下次再来，我先回家了。”

老板娘再度把钱放进姜梨的口袋，替她抚平垂在颈后的帽子，像叮嘱亲生女儿一般：“去吧，注意安全，有事来找阿姨。”

“好。”姜梨站在马路对面，冲准备关门休息的人挥挥手，“阿姨，再见！”

早点铺离家有点远，走路大约半小时。

麻将馆中最角落一张麻将桌前有几个老太太围坐在一起打麻将。门没关，还有一群抱着自家孙子孙女站在铁门旁边看热闹的。

“再来一局！我就不信还不能翻盘！”

围观的人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冯竹秀，开起玩笑想缓解气氛：“别打了，再打你这个月的买菜钱都打没喽。”

其他人也被逗笑，都让她别再继续，该回家煮饭给儿子吃了，真是句句都往心窝子里戳。

这些话让脸色不好看的人更不好看了，怒气冲冲地看过去，看到对方一个个怀里抱着的小孩，又变得像霜打的茄子。

不打算在这里待下去，“啪”的一下拍了几张纸币在桌上就离开了，还不忘对着刚刚那个调侃她买菜钱的老太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天抱出来炫耀。”

老太听到这句话之后把小孩递到另一个老人手里，快步挡在冯竹秀身前，挑衅道：“嘿，冯老太婆，我就嘚瑟，嘚瑟怎么了，你打我？有能耐你也蹦出一个孙子！”

冯竹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不打算继续争辩，推开挡路的人离开麻将馆。

那人被推得踉跄，被身边看热闹的人扶了一把。

“切，废物的儿子，短命的儿媳，中看不中用的孙女儿，有什么条件在这跟我犟。”

说完还觉得不解气，冲着冯竹秀的背影呸了几声。

帮忙抱着孙子的老妇人腾出一只手给她顺气，劝说着：“别气别气，她就这样。”

看热闹的人散了伙，各自回家准备晚饭。

冯竹秀步履匆匆，在快到家门口的路上碰到外出回家的姜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姜梨！你个死丫头站住！”

姜梨已经习惯奶奶对她的态度，不想再去猜她为什么又暴走，因为根本猜不到。表情没什么变化，继续往前走。

冯竹秀看她不听话，快步赶上去一把揪住姜梨的帽子，嘴里噼里啪啦往外冒脏话：“小贱人，你耳背是不是！”

姜梨挣掉钳制，正了正衣领，不想在大街上和冯竹秀吵。

周围有零零散散的人投来好奇的眼神，冯竹秀没想到今天姜梨这么大的胆子，在外面给她下不来台，咬牙切齿地说：“不想在外面那就跟我回家去，还治不了你了。”

在进家门之前，“奶奶。”姜梨叫住她，“如果还打银行卡的主意，那你和我爸趁早死心。”

冯竹秀听了火气更大，就像要喷发的火山，不再克制，伸手拽住姜梨的头发把她往家里带。

姜梨吃痛，感觉头皮都要被扯下来，唇线抿的很紧，想掰开冯竹秀的手，可惜疼得手上失了力气。

姜梨被半拖半拽推进客厅，一股酒味闷在屋子里，难闻到让人想吐。

“哐当”一声，姜梨被脚边的啤酒瓶给绊住栽下去，把冯竹秀也带倒摔在地上。

嘶——姜梨摔的双腿跪在原地，哪怕穿着冬天的裤子，膝盖磕到地面还是很疼。

冯竹秀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抄起矮柜上的剪刀居高临下指着姜梨大骂：“小贱人，你故意的？！”

姜梨没答，只是抬起头绷着脸，眼神很倔，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冯竹秀，像一只不服气的但是会睚眦必报的小兽。

冯竹秀被盯得心里发毛，继续骂：“小贱人，我再说一遍把银行卡交出来！”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亮是窗户上折射进来的月光，很黯淡，也很冰冷。

“凭什么，那是我妈攒给我的！”姜梨咬牙勉强站起来。

“凭什么？”冯竹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的衣食住行不是在这栋房子？”

“我说过，我可以自己出去住，不碍你们的眼！”

啪——

冯竹秀一巴掌甩在姜梨的左脸上，勉强站起身来的人再次摔回粗糙的水泥地面，这次擦破了手掌大片皮肤。

冯竹秀这一下用了十成力，连着自己都差点没站稳。

“啧，你们安静一点儿啊。”

瘫在沙发上睡觉的人被吵醒，随手打开手边的开关，刺眼的光线直直打下来，姜梨抬起手在眼前两三寸的地方虚虚遮住眼睛。

被打的那边脸颊迅速充红，耳朵也嗡嗡响个不停，火辣辣的疼痛感像被蚁群啃咬，迅速蔓延到整张脸。

冯竹秀看向沙发上睡成烂泥的男人，无奈地吼：“你看看你像什么话！整天喝的烂醉！”倒了一杯茶几上的茶端过去，“喝坏身体怎么办哪？”

姜梨心里嗤笑一声，还以为她要教训不成器的儿子。

事实证明，冯竹秀是重男轻女的重度患者，真是没救了。

不想打扰他们母子情深的画面，自己看着也浑身不舒服。右手食指微屈，擦掉左边嘴角的血迹，许是方向原因，红色血液抹到了嘴唇上，唇色红了很多，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走进厨房，准备给自己做饭填饱肚子写周末作业。

烧水，水开了下面条，没有别的调料和菜，只放了点盐，被打的一瞬间牙齿磕破了口腔内侧的软肉，姜梨忍着各种疼痛和眼泪等面条熟。

姜文涛喝的烂醉还掂记着那笔钱，问旁边嗑起瓜子的冯竹秀：“怎么？她还不肯拿出那笔钱？”

“不拿就不拿”，吐掉嘴里的壳，“有的是办法。”

磕完手里的瓜子，打开电视，眼里的贪婪就像饿狼看见羊，神采飞扬的就像钱已经到手：“少说也得有十多二十万呢。”

姜梨在一墙之隔的厨房里，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站在灶台边把那碗坨了的面条全部吃下去，不咸不淡的面条混进几滴眼泪，变得咸涩无比。

吃完收拾厨房，把擦破皮的手放在水龙头底下任由水流使劲冲，冬天的自来水很冰，接触到伤口却可以缓解一下疼痛。

外面的交谈停了，只剩下姜文涛的鼾声和未关闭电源的电视机传出来的乡村剧尴尬的台词声。

姜梨轻手轻脚拔掉电视电源，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嫌吵，没管直接瘫睡在沙发上的人，尽管旁边有张毛绒毯，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门关到只有一条缝的时候，客厅的姜文涛打起喷嚏，鼾声加重，听上去呼吸特别不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