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人把他们的尸体运到附近的寺庙安置,一分一刻耽误不得地带兵去追萧歧这反贼,行军途中有急报称幽云铁骑得了陛下恩准,执旗南下和我汇合。
镇守南疆的兵将中有三成不明所以跟着萧歧反了,剩下七成正在迅速整合,调动出部分兵力向北行进。
但这些位于四方的军队不像镇守长安的麒麟卫一样可以随时调动,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保护边境,防止在内部动乱时被敌人腹背夹击,只能分出部分来支援。
幽云铁骑靠近漠北边境,离这里隔着大半疆域,来的如此之快,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幽云铁骑将萧望舒不仅仅是臣子对帝王,几乎将她奉为神明,只遵她定下的《元启律》。
没过多久,萧歧将太子已经横尸的消息散播出去。
民间一时骚乱。我还在与兵将商议应对之策,便又有京中急报称,德妃居然捅了皇帝一刀。
这女人隐忍这么多年,居然在这种时候按捺不住,给了皇帝一刀,看来她也没有皇帝自以为的那么爱他。
谢灵仙信中说,德妃想拥护她儿子为新帝,却被她以毒害世子的名头压了下来。依北凉律令,这罪妇本应被押解进诏狱,可是她带着儿子伪装成宫人,用皇帝曾赠予的令牌从皇宫中逃窜而出。
可是那女人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只有几个侍从中途也弃她而去了,按理来说就算是拿到了皇帝给得令牌,也很难这么顺利的逃出宫禁。
我略微一思索前后因果,便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大抵是谢灵仙和徐昆玉出了主意,故意放这女人出来,既给了萧歧一个引子,也能借此铲除宫中那些不安分的。
副将问我:“殿下,需要派人去追这罪妇吗?”
我将这来信扔进火炉,沉吟道:“不必,这女人无足轻重,不过……现在去找人散布传言,就说这女人早就和萧歧有奸情了。”
“殿下,这事关陛下,是否不妥?”
我睨了他一眼,道:“内廷的事儿,本宫自然清楚,她逃出禁宫的那一刻,这谣言生出来也是迟早的事,得让陛下瞧瞧,他最宠幸的女人背着他做了什么。”
副将领命离去,我盯着纸张余烬发愣。
这皇宫中似乎是触底反弹一般,在他康健时所有人都安分恭谨,可是一旦他倒下,那些人就各怀心思,化作了企图在他逐渐腐朽的身躯上分食一杯肉羹的秃鹫,全然盼着他去死了罢。
那女人想要皇位,萧歧想要皇位,我自然也想,那些世家虽然不至于谋反,但绝对是各有所图。
可是,他们岂能和我比。
嫡长亡故,嫡次当立,唯独我才是合乎礼法的那人,就算要争,我也是和太子留下的孩子争,这些人又算什么东西。
副将与我禀报时,道:“幸好那女人莽撞自大却又胆小的很,没有选择继续冒着生命危险耗下去,倒是白白给了我们机会。”
这副将本是跟着徐昆玉的,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打打杀杀这些天,也是上道了许多。
宫中局势如乱麻,她本就心焦如焚,被怒火中烧的皇帝和每天忙着清君侧的徐昆玉吓的够呛,在皇帝试探之时就这么捅了刀子,结果还没捅死。
若不是萧歧,此人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却偏偏是这个蠢货撕开的口子最痛,最致命。
没过多久,又来急报。
宫里来的信,确实是我猜测的那样,故意引蛇出洞掉萧歧这条不安分的鱼,与此同时,北凉境内全是风言风语。
说这两人竟早就勾搭上了,说不定就连皇子也不是皇帝亲生的。
我的父皇不信任所有人,包括最亲近的侍从和妃子,所以内宫大小事务但凡他有所耳闻,必须要经过他掌眼,任何要紧的信息都要被攥紧在他手中。
殊不知这般却最容易被钻空子,我是如此,德妃也是如此,我的目光放在了前朝之中,却没想内宫之人竟然能和千里之外的藩王一同算计萧氏。
而皇帝就更不可能想到了。
他因此气急,生生吐出一口血来,病症又加重不少。
前朝臣子犹如无头苍蝇,全然没了主心骨,昭阳和高宣王正在进京路上,期间徐昆玉杀了不少企图靠近太极殿的逆贼,被皇帝越级提拔谢灵仙承担起颁布御令的活儿,连接起内廷与前朝。
电光火石而已,变化如此之多,虽然东宫那边还没公之于众,外人看来太子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可兵权在手,天下人讨伐他自然是找打。
可若他和内宫勾结,这可就不是勤王了——而是毫无疑问的混淆血脉篡夺皇位。
萧歧应该是意识到自己这步棋让他栽进去了,行军愈发迅速。
我猜测,若萧歧还要北上,那就还是要图个名正言顺,先做摄政王,再让傀儡皇帝退位,推让一番再取皇帝之位。
结果也确实如我所料,萧歧选择继续北上,打算接应落单的德妃。
还真是一个想做摄政王,一个想垂帘听政,真是美得很。
这论调简直给了萧歧当头一棒,他决计不会想到我能把皇帝的脸丢在地上,但他已经被那至高之位冲昏了头脑,就算知道其中利弊,也不会放弃进京拼一拼的。
他总觉得我只是个在内宫搬弄是非的小女子,甚至这么些年来从未正面看过我几眼,与他而言,我不过是比旁的公主更为尊贵些,又怎么会把我当成旗鼓相当的对手来看待。
可这是北凉,女子建国的北凉。
更何况,在战场上,又有什么分别。
在兵器和律法跟前,不过都是等待被审问的人罢了。
没有人会因为对手的性别而放下手中的武器,有时候当我的利刃插入对方的胸膛,他才惊觉我便是那个深宫之中甚少抛头露面的公主。
我踩在尸体上拿着兵器厮杀,许多士兵在我眼前倒下,一条条人命在我眼前如同指缝的沙粒散去,轻而易举,到最后我都觉得已经麻木,只有在想起兄长的头颅还在敌人手中时,我的心才会觉得微微刺痛,又重新打起精神来奋战。
我也觉得兴奋,兄长以死为我铺就的成王之路,我一定会走好。
毕竟,如果他不死,皇位就没我的份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