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温度还是很低，刺骨的风从未关紧窗户的缝隙中穿进来，无差别攻击了在场所有人。

一名研究员侧身对清洁小工挥了挥手，对方提着工具快步离开。

青丘压了压帽子，把耳朵藏进柔软温暖里，他轻微皱眉，往顾书策那移了几步。

“基础过程就交给你们了，对了，我需要的材料，上周收到了吧？”

穿戴得体因为纱布而略显狼狈的客户得到了肯定答复，思索着要不要再挪几步，他实在没办法忽略空气中的信息素。

李溪寒本是在做记录，很快察觉到金先生的眼神，有点探究，又有点……避之不及。

再次对上目光，他回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最后，顾书策进行收尾工作，他语调认真，将后续安排缓缓道来：“……您放心，这会安排我们厂里最专业的几名研究员。您看，这位李研究员，就是其中一位！”

他说到后面，目光直指李溪寒,青丘跟着看过去。

纱布把一只眼睛盖得严严实实，剩下一只在自己被热可可信息素撞得有些迷糊下，也产生些许潮湿，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挺巧的，不知道这名Beta的伴侣是A是O，竟然也是这种醇香苦甜的信息素。

李溪寒接过顾书策的话柄，继续说明对于前几天拿到的材料的测试，效果很好，预计两个月以后可以出货。

青丘却不满意，他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下个月的30号，我要看到成品。”

李溪寒爽快应下：“没问题。”

－

一小时前。

宋天遥越靠近柏凛的甜品店，步伐就越沉重，终于，他在推开那扇不会自动朝左右两侧移动的门后，肩膀倾斜，摔在地上。

“这什么情况？”

“这谁啊？”

“要叫救护车吗？店员？店员！”

店里不明所以的顾客发出议论，声音惊动正在操作间的柏凛。

雪鸮神大人脸上残留着一点面粉，右手翻着有几块砖那样厚的书，左手拇指在屏幕上飞快打字。

他一定要让对面那个无知的顾客见识一下他这个小店的厉害！

图片和文字发送到达后的十几秒，柏凛收到回复，

［那我就拭目以待。］

柏凛哼哼两声，刚想打字又收到第二条消息，

［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已经到店门口了。店长快出来，这里发生了点……小事情。］

柏凛出来时，看见晕倒的人已经被扶到一张空桌子那，抢眼的银白发色和极为单薄的穿衣，他迅速判断这是自己那神出鬼没的友人。

“喂，你还好吗？”

他上前问，手背轻拍宋天遥的脸。

宋天遥小幅度地动了动眼皮，没有恢复正常的迹象。

“……”柏凛当即决定带他上二楼，二楼有个沙发，可以让他先躺着。

不料宋天遥人形和动物形态体重差别太大，雪鸮可以用爪子轻易握住雪貂，175的他在撑住昏迷的男人时感到吃力。

艰难地挪动几步，柏凛感到有些尴尬，他发誓明天开始进行力量型的健身。

见其余顾客还注视着这边，他出言安抚：“没事的，没事的，这我朋友，有点低血糖。”

他转身望向靠在墙边的顾书策，“那个……这位先生，能麻烦你帮我扶他上去吗？”

“好啊。”顾书策上前分摊掉宋天遥另一半重量。

顾书策并不是特意来，只是这几天和柏凛交流，发现此人有点意思，看不出年龄，长着一副乖巧的模样，说话间藏着一种很神秘的感觉，这让他很好奇。

今天他陪来交流的同僚来采买一些纪念品，在路口将人送上车后，就收到柏凛的消息。

看着界面上“与商家聊天”中的“商家”弹出的新消息，还有一道垂涎欲滴的美食，顾书策不作思考，走着走着就拐进巷子深处。

上了二楼，他刚把人扶到沙发，手还没撤回来，肩膀就被猛地一掰。

“辛苦啦，你先下去吧。”

柏凛有些颤抖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很近，几乎是贴着他耳朵说的。

顾书策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他跨过柏凛，在对方变幻莫测的表情中，看到沙发上的人凭空消失了。

“人呢？”顾书策盯着沙发看了几秒，俯身拿开沙发上的抱枕，让抱枕下的生物得以出现。

是一只动物，一动不动的雪貂。

微微起伏的背部无声告示着这生命还在。

柏凛暗道不好，此时脑子里疯狂组织语言，得把这个顾客弄下去再说。

一楼的电话适时响起，他说：“下面来电话了，走，先下去。”

说着拉过顾书策的手臂，加快自己的步伐，将人拉到一楼。

二人把古老的楼梯台阶踩出响声。

顾书策意外的顺从，竟没有挣脱，这让柏凛悬起的心降落了一半。

电话那边是咨询，问能不能定做某款甜品，柏凛边回边在电脑里录入对面指定的水果，放下电话后，发现原本应该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男人不见了。

“遭了！！”柏凛快步上楼，视线完全换到二楼前又低头瞄了眼一楼，嗯，还算正常，大家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做着自己的事。

面对这么大个人如此丝滑地变成一只手臂长的动物，顾书策又惊讶又疑惑，他双手交叉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昏睡的雪貂。

柏凛停在楼梯口，看着眼前这一幕，霎时间感觉进入肺部的空气变稀薄了，原本快落地的弦又紧绷起来。

他该怎么回答？

他不会回答啊！

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他，纯人类要是发现他们的秘密，该如何作答。

宋天遥……雪貂快醒过来啊！！

柏凛轻轻地挪过去，故作淡定地和顾书策扯闲篇，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看来顾先生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宠物啊？看够了吗，看够了就下去吧？”

顾书策像是没听到后半句明着驱赶的话，他点点头，肯定道：“我在上学时，遇上这种动物，都会忍不住摸摸他们。很可爱不是吗？”

柏凛表情差点被维持住，啥，可爱，宋天遥这家伙和这个词哪个字沾边？

雪貂眼睛这么小，压根比不上他们雪鸮炯炯有神，宝石般的眼睛半分啊。

还有雪貂体型小小一只，放在外面极其容易被人捉走，哪像他们雪鸮……

柏凛满脑子都是对上回宋天遥骑他背上时，毫不留情地揪下几根漂亮珍贵的羽毛的控诉，他这朋友，真不让他省心！

思考间，顾书策的手掌已经抚上雪貂纯白无半点瑕疵的毛发，摸起来柔柔的，凉凉的，他有些意犹未尽。

柏凛看他似乎想把雪貂捧起来揣怀里，连忙上前制止：“别碰它！”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顾书策眨眨眼：“为什么呢？”

“它比较认生。”柏凛随口说。

顺便上前先一步抱起雪貂，和顾书策拉开距离，期间不忘透过玻璃的倒影观察一楼。

“那么说你们很熟？”顾书策坐下，指了指雪貂，“也是，是你朋友嘛。”

“……”柏凛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头皮感觉有点发麻，“顾先生有事就去忙吧，我们别在这僵着。”

方才他看顾书策的手机亮了好几次屏幕，没看错的话都是通话来电，似在催促。

对于此事，沙发上的男人却双手敞开，放在沙发上，“不急。”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我想起当年参加的一场创新实验，”他像在自己家一样放松，眼神从柏凛身上，转向他怀中的雪貂，“只不过我当时为了快点通过，选的猫，我师弟倒是选的雪貂。不过不碍事，这两者共通点很多嘛。”

柏凛没有说话，此时他的表情已经和脑子里的想法一样混乱了，从这些绕在一起还不断创造新的线的想法里，有一种想法跳了出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突兀，随后是难以言喻。

因为从前并未踏足过这片土地，关于这里很多事情都是从宋天遥他们这些小小年纪就当“交换生”的人口中了解。

人类社会飞速发展，面对新事物，人们的接受能力也随着时间不断提升，研究完自然信息素，就研究人工信息素，这方面还延伸出干扰素……扯远了，总之，不知哪位前辈先在这个世界完成了“大变活物”，这让人们引起警觉，解除危机后，他们也开始将一部分的注意放在“本体是动物的新一代人类”上。

他不知道顾书策上学时读的专业，研究的方向，他只知道他是一个很诡异的顾客。

“所以……顾先生是想将我这位朋友送到研究所吗？”柏凛半天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手指轻拍打着雪貂，试图将它拍醒。

“说笑了，店长，”顾书策站起来，故作惊讶状，他低头查看手机，嘴上语速不减“我看起来这么像暗访吗？我就是想提醒一句，虽然有那场实验为不明所以的群众们科普，但是这在日常生活中出现的几率还是很小的，如果不想让小店太热闹的话，就不要再让其他人看到这位雪貂朋友了。”

柏凛看着他下楼，声音渐行渐远。

“你刚也在商业街这边？远不远，不远的话来接我一下……唉！别啊，掉个头又花不了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