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之后。
蓬蓬忍无可忍：“神经病吧你！”
戴胜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蓬蓬一巴掌拨开。戴胜原地打转两周半被憋笑的纪阳真扶了一把，刚站稳就又被秦邵桐塞了一张小卡片。
原本戴胜想先站在道德高地指责蓬蓬，话到嘴边手里却被塞了东西。头晕眼花的戴胜便下意识对着光看了眼，发现上面写着“xx精神疾病诊疗中心”。
戴胜一怒把小纸片扔开，对着空中的小纸片无能狂怒打了套连招：“你们不相信我！！”
“他图你什么？”秦邵桐在小沙发上铺着毯子，说话间已经躺了上去：“嗓门？发型？”
“不是，”戴胜凑过来，极为迫切道：“你不明白，爱是一种感觉。今天早上他和濯哥握完手却偏偏无视了我！他甚至都不敢正眼看我！这说明什么！他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他想让我对他感兴趣……！”
鸟儿陈词慷慨据理力争，结果旁边突然十分泄气地“噗”了一声。戴胜怒目而视，被呛到的纪阳真捧着杯子手忙脚乱，咳嗽了几声才道：“你继续——”
“我不继续了！”戴胜气冲冲道：“你们根本不相信我！”
沙发上秦邵桐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戴胜转身就走，已然找好姿势的蓬蓬突然掀开眼罩：“把门带上！”
戴胜尖叫一声，最后很没脾气地替他们带上了门。
屋里暗了下来。
外面的喧哗声变得无比遥远，转眼间困倦吞吃意识占领高地，纪阳真甚至连戴胜说的话都没能仔细思考，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浓又不安稳，纪阳真数次迷糊着醒来又睡去，中间甚至还隐约听到敲门声。隔壁蓬蓬嘟嘟囔囔地叫了声“濯哥”，然后又是含含糊糊地“想吃蟹黄饭”。
片刻后一切又安静下去，纪阳真歪过头继续睡去。意识尽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变轻、不断向上、向上……
而后他醒了过来。
外面天色全然黑了下来，无月之夜星光也跟着潦倒，稀薄铺了一层。蓬蓬和桐桐的呼吸声彼此起伏，这令纪阳真感到安定。
他觉得有些口渴，想起身去够桌面的水杯。只是姿势使然，这个距离还是有几分勉强。纪阳真正欲起身，结果下一秒有人先他一步拿过了水杯，杯口随即便凑到了他嘴边。纪阳真因为这意外到位的服务一悚，这才发现黑暗中浮兀着一个高大的影子。
这会能过来看看他们几个死没死的妖怪不作他想。
纪阳真下意识接过杯子，抿过一口发现水还是温的，便道：“谢了，濯哥。”
人影僵了一瞬，却还是在他摸索着放回杯子的时候搭了把手。纪阳真微微坐直，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被搭了件衣服。
这令纪阳真觉得有点微妙。
也或许是高濯过来发现他就这么躺着，想起他借走自己的毯子忘了还？所以又良心发现地给自己搭了件衣服？
纪阳真压下心底那点古怪的尴尬，还没来得及拎起衣服还给高濯，结果饥肠辘辘的肚腹先叫了出声。
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一边的人影却有了动作。纪阳真听到了开包装的声音，这次高濯甚至把筷子都给拆好一起放了过来——
纪阳真正为高濯有些过分的兄弟关爱而感到尴尬，思索间却听到一声低低的：“还是热的。”
是龙珩。
纪阳真一愣。下一秒蓬蓬嗅嗅闻闻，摸索着开了灯：“好香啊——”
灯光点亮的瞬间一切无处遁形，纪阳真莫名有种想逃的狼狈。龙珩倚坐在纪阳真桌边，被突如其来的光刺了一下。他像是在这里待了很久，抬眼看过纪阳真后又默默垂下了眼睛，倚在旁边一动不动。
隔壁的蓬蓬还浸没在幸福中：“哇，好香——濯哥谢谢！爱您——欸？”
她这会才后知后觉地看到站在纪阳真旁边的并不是熟悉的灰狼种，幻生种略微偏过头，冲她打招呼道：“你好，我是龙珩。”
“你好……”蓬蓬的声音小了下去：“我是蓬蓬。”
原本总是张牙舞爪的蓬蓬也拘谨了起来。还好饭香在前，她大快朵颐间也顾不得许多。睡沙发的秦邵桐醒来的最晚，他打着哈欠醒来，发现自己的办公桌前已然堆了一层饭盒。
龙珩甚至预估准了他们的食量。
桐桐起来给龙珩推了把椅子，换了声“谢谢”后极为平和地转了回去。
纪阳真慢慢扒着饭，余光却时不时偷偷瞥向龙珩。不过龙珩看向他的眼神似乎也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心底沉沉坠着什么。
这令他一时有些吃不下饭，不禁思索起如何跟龙珩解释这个问题。但这根本无从解释，这是多年习惯下来形成的本能，他根本没有想到龙珩会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他真的要解释吗？尽管嘴上答应了毕纨说他要执行计划，但他明明是想要让龙珩尽可能离他们这些人远一些的啊！
沉吟间蓬蓬已经吃完。她仰在转椅上晃了晃，双手交叠胸前时诚心实意感谢道：“谢谢龙队……我以为我是做梦呢，没想到醒来真的能有蟹黄饭。”
餍足的蓬蓬轻轻打了个嗝，有些可惜道：“就是都快凉了，组长，你怎么没再早点醒啊。”
可他的还是热的。
纪阳真眼皮一眺，还在吃饭的桐桐先道：“知足吧。”
蓬蓬撇了下嘴，然后又笑嘻嘻道：“谢谢龙队。”
这次龙珩应了声“不客气”，纪阳真回过头，发现龙珩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只是暖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瞳显得格外深邃，纪阳真心跳漏了一瞬，突然下定决心。
结果龙珩在同时开口叫他：“纪阳真。”
“刚才——”
他的声音被盖了过去，这令龙珩茫然了一瞬，不过纪阳真随即“嗯”了一声，示意他先，便问：“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光的缘故，他们之间的疏离感显得没有那么明显。龙珩靠在隔板边上，闻声眼神又变得苦涩而犹豫。
他显然有些纠结，只是这问题困扰他已久，想寻求答案的欲望凌驾了一切。
片刻后龙珩有些难以启齿道：“你……难道更喜欢长毛的……吗？”
*
纪阳真在那一刻无比感谢人类警察。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那个电话，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龙珩这个问题。甚至于龙珩离开、电话挂断后，纪阳真呆坐在那里，也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什么长毛？他喜欢什么？
怎么还有个更？
纪阳真百思不得其解。但昨晚分别时龙珩还是好好的，就算是他醒来错叫那一声高濯也轮不到发酵出一个这么离谱的问题。思来想去，倒是先前戴胜的几句话引起了纪阳真的注意。
他坐在那里思考许久，最后决定去找个靠谱的问个究竟，蹑手蹑脚开门下了楼。
*
而另一边靠谱的高濯也陷入疑惑。
“我到底那里惹到他了？”高濯自言自语：“怎么第一天上班给我这么一个下马威？”
幻生种难伺候也要有个限度，更何况高濯先前认为龙珩并不是个会给下属穿小鞋的妖怪。一旁戴胜在榻榻米上来回咕涌，闻声爬起来神秘兮兮地冲高濯道：“不，濯哥你弄错了，那根本是假象！他并不是针对你，而是——”
高濯扭头很是认真地发问道：“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戴胜欲言又止，神色几番变易后，十分苦闷哀戚地“哼嘤”了一声，而后扎着脑袋继续打滚去了。高濯莫名其妙，上去就要把戴胜揪起来：“你先说明白——”
他俩撕扯间，纪阳真推门而入：“高濯——”
他甚至顾不得敲门。见一狼一鸟这么姿势不雅地滚在地上也只是眼皮抽动了一下，片刻后直奔主题道：“今天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外勤队里的陈设完全不成规章，等闲妖怪都不想入内。
上任队长退休后，他们甚至连桌椅都没再留，戴胜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拖了过来，高濯则在余下的角落里摆了些健身器材。是以此刻纪阳真连正经坐的地方都没轮到，只能把哑铃搬出来将就一下。
不过高濯并没能让纪阳真的疑惑得到解答。忽略一旁戴胜的持续走偏，高濯视角下的龙珩好像莫名其妙就突然对他发了难。两妖一人托着腮帮子枯坐没想出来个结果。
最后纪阳真只得悻悻离去。临走时被高濯提醒顺路带回了自己的毯子。
等纪阳真折回援助科，秦邵桐已经先走一步，留下蓬蓬拎着两摞空打包盒准备下楼。见纪阳真回来，她打了声招呼便准备下班。
纪阳真应了声，后知后觉自己也该回去了。
只是他还是不明白龙珩说的到底是什么。
心头莫名像压着什么，纪阳真站在原地一时没能动弹。到蓬蓬过来时他侧身让出路来，下意识回应了那句再见。
不过说完再见的蓬蓬没有立刻便走，她歪头皱眉盯着某处，而后道：“结果濯哥还是没洗就还给你了啊？”
“啊？”纪阳真愣了一瞬，低头才发现她说的是自己挎着的那张小毯子。
“臭烘烘的，”蓬蓬捂着鼻子道：“一股汗味。”
她佯怒般拍了一下毯子，而后便走了。纪阳真怔在原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毯子，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忽视的某个死角。
他闻不到的，龙珩能闻到。
长毛的……长毛的妖怪？……灰狼种……高濯？！
…………
莫名其妙！
*
纪阳真将原本打算丢在办公室择日再洗的小毯子带了出来。
外面虫鸣清晰，他又下班到了月上梢头的时候。
龙珩还是如出一辙地等在老地方，只是这次看起来神情颇为落寞，甚至有些没精打采。
纪阳真把毯子换了手，特地挎在显眼的地方。龙珩闻声抬头的时候眼睛先是亮了一瞬，看清他怀里的毯子后又突然黯了下去。
……果然。
纪阳真并不作声。他一如既往地在前面走着，过了会龙珩开口道：“纪阳真。”
他回过头去，龙珩显得比先前那会更为纠结，他蹙眉问道：“那个毯子——”
“桐桐织给我的，怎么了？”纪阳真道。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带着史无前例的恶劣和一清二楚的心去看着龙珩的所有踌躇、犹豫和纠结，却又始终用着最无关紧要的话语去拖延、搪塞，逼迫他最后只能如实地发出质问。
因为龙珩只会忍耐。
完全归属于他的、能赐予他安全感的存在实在太少太少，是以龙珩习惯了自己的世界就是那么小，习惯了被忽视、被亏待。
意识到这点的纪阳真希望龙珩能诚实地向自己表达欲望，希望他不再吝于索求。不仅如此，那时候的纪阳真更希望自己能获得他更多依赖，成为龙珩无论处于什么时候都能直言不讳的存在。
只是这是季阳没能教完的一课。
可到了现在，即便自己注定缺席，纪阳真也希望他能更加诚实地面对欲望，能够学会依赖别人，学会索求，为以后他将步入的更为健康的关系，也为他将拥有的漫长的一生。
龙珩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掉进了纪阳真的恶劣陷阱。他很是苦恼地站在原地，而纪阳真为他留有足够的耐心。
不过这一次，超出纪阳真意料的，龙珩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被玩弄于股掌。
片刻后龙珩道：“我从他身上闻到了你的味道。”
这样跳脱却又直率的语句令纪阳真一顿，毫无疑问这就是龙珩异常的症结所在。
只是原本纪阳真以为自己会耗费更多的时间把这个答案诱导出来。他随即给予了应有的解释：“大概是因为高濯借用了一下。”
纪阳真抬了下手，示意手上的毯子正是罪魁祸首。
霎那一阵暴烈的风袭来，纪阳真下意识侧脸躲避。只是风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精准地卷着那张小毛毯涌上天去。
小毛毯化身阿拉伯飞毯悠然远去，这画面奇异到令纪阳真瞠目结舌。而龙珩慢慢踱步到了他面前，循着他的目光一起看了眼消失在天空中的小毛毯，最后道：“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
纪阳真回头，恰好对上龙珩的眼神。
来不及说什么，纪阳真倏然被龙珩抱进了怀里。
拥抱来得猝不及防，他甚至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