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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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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光终是放下书,很郑重地看着她,问她:“其实你挺聪明的,但都是小聪明,为什么不肯努力呢?”

思悦一顿,这话她也曾听过不少次。

记得最深的就是小学时,老师在全班面前给她贴上了这么一句评语。

此后她带着这条标签,无论遇到好事还是坏事,都会这么开导自己。

若成功,就是她小聪明走了狗屎运;若失败,就是她小聪明不登大雅之堂。

总之,她这样的人,花期在前,命运总是向下流的,她也不再指望自己能走到前面去。

她以往听过的劝与骂,那叫一个刻薄恶毒,早就将她的耳朵磨出了茧。尤其是年纪小的男生,嘲讽起人来都往下三路跑,根本没法听的。

齐光这才哪到哪儿?连骂她都没有,实在是算得上和风细雨。

她在这一刻,竟含笑看向齐光,甚至想问问他,是不是不会骂人?

她可以教他啊。

她不回话,齐光也就停在那里,竟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她不想等他后续的话,直接伏在桌上,埋进双臂间,就可以躲掉所有的语言。

规劝也好,辱骂也罢,软硬招数她早就吃了个遍,但是没用。

她就是打不起精力,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制力这么差。

心口有些微微的痛,像被小刀轻轻划破一般,冒着血珠。

痛?

是痛快。

像按压发炎的智齿般痛快,越痛才越痛快。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初三的那个下午。她埋头缩在教室的角落,听见门外的朋友在骂她。

原来他们一直很讨厌她,但她根本分不清别人的喜恶。

那些虫鸣般的叫声,穿破鼓膜,往脑海里钻。

“她真让人恶心,到底是哪来的优越感啊?”

“看见了吗,今天老师问谁做对了那道题,就她举手了,装什么啊?搞得好像就她聪明似的。”

“就是就是,我最烦她了,喜欢跟别人不一样,来显摆自己厉害呗。”

他们的脸庞溶成了恐惧的梦魇,前日还在笑嘻嘻地夸她,希望她能帮忙解决难题;翻脸到背后,却又开始审判她这个不容于众的异类。

事情发端于一道课后习题。

当初,她小升初考学失利,未能考上最好的一中。

但没关系,她仍踌躇满志地想要践行某种崇高的理想,偏要向谁证明自己其实上了初中也不比男孩子差。

于是她在遇见那道难题时,当即斗志昂扬地将它征服。

她自知,一道让她搏斗半天才能征服的难题,多半会害得她的同学们全军覆没。

别人的输赢不要紧,她的胜利一定要制成神圣宣言。

于是,在老师询问这道题有谁做出来时,她立刻高举双手,兴奋地向新老师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

很好,这次获得了夸奖。

很糟,这次激惹了旁人。

事后,她惶惑地缩在角落里思考,这样的证明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世上真正会在意证明结果的只有她自己。

可如果只剩她,那结果于她已毫无意义。

赢了又能怎样,她不会多获得几份善意。

输了又当如何,她不会再失去什么东西。

这场证明原是虚幻,世人来来往往,世界少了谁也都是一样地转。

她又何必执着,说要对自己坦诚?

没意义的,生命终要泯灭,时间恰如电抹,宇宙本无意义。

当她体悟到生活仅仅是喧嚣与重复,世界的本质并无意义之时,她就变懒了。

懒成一滩云,挂在枯树上,无事可做。

学习或不学习,自证或不自证,都比不上懒散地仰望那片无用的湛蓝天空。

于是,在下一道陷阱题到来之时,她一眼看穿了正确答案,也一眼看穿了别人的错误答案。

正确答案是2,但她知道绝大多数同学都会填3。

很简单,她填下2,就能多得两分。

却在落笔的瞬间,她笔锋一拐,多画下一撇,将2改成了3,试图隐晦地表示:我同你们一样,我与你们同行。

后来,老师再询问这道题有谁答对时,她望着空荡荡的教室,微微抬起的手终是放下。

她低头陷入了沉默。

老师拍拍手:“都打起精神来啊,这题有陷阱,做错了很正常,来听我讲。”

看吧,她终于成功溶入恐惧的梦魇,成了无脸人。

这样不好吗?

再不用承担诋毁、压力、质疑……也无需自证了。

可在这一刻,她好像杀死了自己,她再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

那个陪伴了她十几年,每时每刻都在共同呼吸的自我意志,忽然间灰飞烟灭。

她开始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等待着天崩地裂的恶果到来,最好能把她打入无间地狱。

若能如此,那些人大概会庆祝她的结局多么符合最朴素的价值观。

伤仲永才是众人心向往之的正确答案。

天才终要泯然,否则就是患了病,得治。

过了这么多年,她越来越钝感,自我意志也越来越退化。

还好,她在齐光问她的一刻,还会觉得心痛。

她需要依靠言语的刺痛来感知世界的真实与自我的存在。

痛苦对她而言才是幸福。

虽然他带来的痛楚已淡得像水洗过的墨迹,总归剩了几分在心头水肿。

会痛就会感觉到焦虑,焦虑中隐含着愧疚与羞耻,时间也就在这羞耻的强烈心跳中“哒哒……哒哒……”地跳动。

人以何感知时间?

依靠对时间逝去的焦虑啊。

当最终的审判日到来之时,当断头台的闸刀落下之际,她这样身负原罪的犯人,将不必再焦虑,而是欣慰地前往一个与她永远无关的世界。

所以,为什么不肯努力呢?

她重新看向齐光,摇头笑道:“应该是说生命本无意义,为什么要努力改变呢?一个人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永远也无法过上真正的新生活。”

“顽石屹立千年,凡人却仅有一瞬,在这一瞬之中汲汲追寻什么才不会成为一场空?”

“我不认为生死有什么不同,光与暗也向来同生,我很乐于用我来衬托你有多么伟岸,伟岸也只是伟岸。”

“永恒的太阳却不能永照人的脸,人如沙砾被偶然间抛入这个世界,却只能在狭窄的时空里单调循环。”

“我为何而生?又何必惧怕死亡?”

“我不信死有轻重,既非泰山,亦非鸿毛,死亡于亡者就是全部。所有人都将平等地化作草木灰,我只是我自己。”

“你不是问我求永生还是现世吗?抱歉,我只求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昨日与明天,都与我无关。”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命运如此巧合,所以我才来到这个世上,单纯地存在着,再无其他。你懂了吗?”

齐光抿了抿唇,似乎是被她噎住了。

噎住也好,她不想再听身边的人喋喋不休地规劝。

但他重新抬起眼,露出思悦已经相当熟悉的神情,一种深思后的了然。

齐光缓声道:“存在主义?可似乎有种往虚无飘去的可能。难怪……”

思悦心头一惊,又感到莫名的烦躁,她不喜欢这种似乎被人自上而下看穿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焦虑到想要立刻推倒他,逃出这间教室。

齐光却在这时,不知死活地靠近她几分,说道:“其实……”

她攥紧拳,用力推开他,推得他向后倒去。

幸好齐光坐得够稳,没什么事。

但他似乎被她吓到了,表情相当惊讶,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就仿佛在观察某种神秘生物。

她身后的林章先出了声:“你们在做什么?”

思悦慌张回头,急道:“没……没什么事。”

齐光重新靠近她,说道:“首先我要表明一点,我没有恶意。”

思悦撇开头:“你好烦啊。”

齐光:“我很抱歉。”

这句话竟让她平息下来,心头的千万种情绪都化作春夜般的悠长叹息。

思悦重新伏在桌上,静静听他说话。

齐光:“有时候,我的表达存在问题,会让你误解。但我想,我应该是说错了某句话,你才这么难过……”

她在难过?思悦下意识摸了下眼睛,她又没有流泪,哪里在难过。

她摇头,说道:“不对,你说错了。”

齐光:“确实是说错了。”

思悦:“不对,你说错了那句,而不是这句。是聪明,不是难过……不对,不是聪明,我不聪明。”

齐光垂眸,他又开始思索起来。

这次他思索得很快,迅速抬起眼,大概明白了她在意的点。

齐光伏在桌上,看着她说道:“你说得很对。”

思悦忽然愣住了,现在的情况转了几个弯,她跟不上这个家伙的思路。

齐光:“抱歉啊,我不该评价你。毕竟对别人的思想指手画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思悦没出声。

她知晓,齐光这样委婉出声,一定有他想表达的东西,她不必浪费精力去问,他总会说。

如果他不说呢?

不说拉倒,她想睡觉不想听。

当然,她的预判非常正确,齐光仍在表达。

他说:“你没有任何执着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思悦摇头:“没有。”

齐光:“真的没有吗?你为什么会害怕我收作业呢?”

思悦:“怎么,你难道很喜欢被骂吗?”

齐光:“嗯?你又想骂我?”

思悦:“你神金啊,注定要挨骂的事,谁会不害怕?你还想找骂不成?”

齐光笑道:“我不怕啊。”

“你!”思悦被他气得有些头昏,“你不怕,你找骂,你就是神经病!”

齐光:“你看,我无所谓的。”

思悦嫌烦,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较劲。他不在意她会生气,所以才这么无所谓吧。

齐光:“因为我只对自己负责,并可以对自己负起一切责任,所以我无所谓挨谁的骂。”

“负责任?”思悦疑惑道。

齐光:“既然你不想谈你,来谈谈我吧?比如说我想要什么。”

思悦:“考个好学校?选个好专业?成为某位成功人士,一生顺遂,相夫教子……哦,夫唱妇随?”

齐光笑:“你在说什么呀,这些世俗意义上的东西,你觉得真实吗?”

思悦:“毫无意义,我还不如去做个流浪汉。”

齐光:“精英文化不过如此,人活在世上,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什么,说实话,我和你一样,没什么兴趣。”

“所以呢,我会同你说,我有自己的理想追求,‘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你疯——”思悦忽地闭紧嘴,有些话不可以说出口。

齐光却无所谓道:“嗯,很多人听完,都和你是一样的反应,觉得我很奇怪,还会说我神经病呢。但我无所谓,因为我要对自己的一切选择负责。”

他双眼如缸底的黑色鹅卵石般圆润,闪动着鱼鳞般的水波光影。

就仿佛一条自在的游鱼,空游无凭,甩尾于天际。

在这一瞬,思悦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

齐光也不是。

其实,按道理她应该要问一问齐光,他也会觉得孤独吗?他也会感到被人群排斥吗?

只是她现下有些疲惫,强烈的疲惫,她不想问出这个问题。

还有问的必要吗?

没有的,她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在认识他的第一天,她和红布不就讨论过他吗?

他没那么招人喜欢……

思悦感到一种强烈的悲伤袭来,那种悲伤近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颤抖着身子,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以往那些人中的一员。

当初她听见朋友在门外谈论自己缺点的时候,为什么不曾想过,她也会在某个角落,谈论别人的缺点。

可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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