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以舟听完这个答案，嘴角似乎极小幅度地轻微踌躇了一下。他指着祝灵妙原来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自己从旁边随手拉了一张带滚轮的转椅，身体微微向后靠进椅背，摆出更标准更严厉的面试官姿态。
“苗记者确实专业，涉猎很广。”他顿了顿，最后几个字拖得略长，带着一丝揶揄，然后他话锋一转，“那你来之前，应该也了解过助理岗位的基本要求吧？”
“能适应弹性工作时间吗？跟组有时会需要早到或者晚走。”
祝灵妙点点头，反正平时也得陪他早出晚归的，这回起码还有工资。
“耐心怎么样？可能需要处理一些重复性比较高的任务。”
“还行，”她开口，想了想又说，“挺好的。”
她寻思自己当然挺有耐心的，兢兢业业陪在他身边做本职工作，不就是她忍耐力极佳且持续时间极长的证明吗？
“保密意识强吗？这边的工作不能随意拍摄和上传到网上，需要注意一下。”
“放心，我嘴巴很严的。”她微微蹙起眉头，一副有点被冤枉了的困惑模样。如果她都没有保密意识，那简以舟的生活照应该早就在网上满天飞了。
在她最烦简以舟的时候都没有采取这种报复行径，以后当然也不会。
转椅扶手被简以舟敲得轻轻响，他看着祝灵妙的眼睛，像是在审视这名求职者的能力般陷入了沉思。
周边的寂静与沉默令祝灵妙不免心脏乱跳起来，虽然她从不质疑自己的工作能力，但有点担心于刚才的面试水准。就这么简单几个问题，不足以发挥她的真正实力。
“那个……”她刚想开口补充说明自己的优点，简以舟就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讲下去。
“目前岗位急需人手，而你的基础素质看起来也比较符合岗位需求。这样吧，你被录用了。”
“……啊？”祝灵妙准备好的台词还没有得到发挥，下一秒就已经原地换好了新工作，她愣了一下，随后立马感慨于自己蒙混过关的技巧，“谢谢简老师，我会好好干的。”
她直觉他的面试流程简直说不清楚的奇怪，不过她还没学会，这种行为在人类的词汇里叫做“放水”。
正好休息时间结束，简以舟迈开大步往拍摄场地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发现后面空空荡荡，他回过头，发现他的苗助理还站在原地。
他站在那里，冲她看了一会儿，祝灵妙才短促地“哦”了一声，小跑两步跟上他。
“苗铃，之后你的工作都得围绕着我进行。”
祝灵妙连连点头：“好的好的简老师，我知道了。”
她走到平时熟悉的风水宝位，没人招呼她，她也没请示任何人，一屁股就在那坐下了。
一旁周许牧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他上下极快地扫了一眼祝灵妙，然后一脸震惊地看向简以舟：“简哥，这位是……”
刚补妆出来的江舒和陆雪琪也竖起耳朵，结果看见那个长得像刚毕业不久，却一脸自如坐在那里的小姑娘弯起手腕，小小地冲她们挥挥手。
她俩也冲小姑娘挥挥手，陆雪琪反反复复偷瞟了她好多眼，最后凑在江舒耳边小声问：“舒舒姐，那个女生长得好像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啊？”
江舒优美的眉毛微微挑起，转过脸轻轻睁大眼睛看向陆雪琪，小声惊呼：“真的？你也这么想？我刚刚也总觉得她挺面熟的。”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说不定这就是曾经在某处擦肩而过的，简以舟的什么人。
“给大家介绍一下，”正处于被揣测中心的简以舟清了清嗓子，“苗铃，我的跟组助理。”
“哦——”一群人恍然大悟，祝灵妙站起来冲他们挥了挥手，又施施然坐下了。仿佛和面前这几个人比起来，祝灵妙才是正当红的明星。
这场还是简以舟的戏，另几人没什么事，就坐在场外休息。周许牧半蹲着挪到江舒身边，跟另外二人讲悄悄话：“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女孩子长得有点面熟？”
江舒陆雪琪二人：“？”
随后：“！”
“我俩刚刚才聊过这事，是不是之前也在我们这工作过？”他们每天见的人多，光是剧组里来来去去的人都有几十近百个，更别提加上平时出席的其他活动、广告综艺拍摄了。那么多张脸，其实很难记得，但偏偏他们仨都觉得有印象。
简以舟又过了一条戏，下来补妆，趁江舒和陆雪琪去拍对手戏的空当，周许牧在化妆师前头晃来晃去，找机会跟简以舟说话：“简老师，这女孩你之前工作的时候……”
“周老师，稍微让一下，挡着光了。”化妆师抿着嘴忍了很久，很有素质地没有骂他。
“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他阳光一笑以示歉意，然后连连鞠躬后退，转到化妆椅的另一侧，“之前你带她来剧组帮过忙吗？”
简以舟在补眼妆，只能小幅度地转过眼珠子，因此表情不是一贯的很友好，看起来像不小心翻了周许牧一个白眼：“没来过，怎么了？”
“那是你跟她合作过？”
“她之前是记者，来采访过我一次，”简以舟顿了顿，这次把脖子也稍微扭过去一点，化妆师赶紧喊他，“简老师简老师，先别动，还没弄好。”
他又把脖子偏回去，周许牧莫名感受到他眼里带着一点不同于以往的温和的蓝色火焰：“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问？”
“没事没事，就问一问。”他了然地睁大眼睛，退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之后周许牧独自坐在一旁，一边读剧本一边思考起人生。
刚才简以舟出乎意料地表现出有点生气，那么意味着这个女孩跟他的关系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助理。他生气也许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女孩，但是因为爱而不得导致他心情不爽。自己的询问又让他产生了误解，进一步地加重了他的不爽，导致简以舟这朵知名高岭之花破防了。
完成了这一通极度耗费脑细胞的分析，周许牧感觉自己脑袋上灯泡一亮，有一种他悟了的大彻大悟之感。
下班之后，简以舟本来想和苗助理说两句话，例如叮嘱一下她工作的注意事项，主要还是剧组的强度可能比较大，要好好休息之类。结果等他从服装间出来，苗铃已经不知道一溜烟跑到哪里去了。
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祝灵妙走之前想。
于是可怜巴巴望眼欲穿的简以舟没看到苗铃，却看到一个神不知鬼不觉从旁边蹿出来的周许牧：“简哥，找谁呢。”
简以舟今天本来就被他气过一通，现在看到他比以往不顺眼多了：“没找谁。”
“不对，”一根嘚瑟地左右摇晃的手指竖在简以舟的鼻子前，“你在找你的助理。”
“我找她有点事。”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没找谁？”周许牧一鼓掌，一摊手。
“……”
两把旋转椅被拉到一起，周许牧坐下，拍了拍另一张的椅背：“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就有点说来话长了，简以舟想了想，表情看上去有点为难：“就是下午跟你说的，她采访过我。”
“嗯，记者嘛，然后呢？”
“……上次我在沧澜岛那边出车祸，在医院那天晚上她照顾过我。”
“？”周许牧满脸写着不可思议，“还是护士？”
自以为已经成为军师的周许牧沉思片刻，说道：“你助理这么多才多艺，你确实也得努努力。”
简以舟显然不太认同他的身份，幽幽道：“你自己努力得怎么样了？”
随后空气寂静，仿佛有一只黑色乌鸦从空中缓缓掠过，关了大灯的昏暗剧组里只剩下两名帅气但沉默无比的，追不到梦中情人的万千少女梦中情人。
简以舟回到家，他的小猫正坐在食盆前瞪他。
不是早就下班了吗！祝灵妙在心里咆哮，结果她回来等了半天，简以舟才姗姗来迟。
“饿了？”他自觉去厨房洗手，准备给小猫弄宵夜，小猫跳到流理台上，好奇地看他今晚要做些什么。
“怎么饿这么快，在剧组不是吃过饭了吗？”说完，他看了一会儿小猫的眼睛。
“喵喵喵喵喵喵！”祝灵妙一阵狂喊，意思是吃那点东西怎么够，而且剧组的盒饭稍微有点不对她胃口，还是简以舟做得好吃。
喊完之后她猛然用爪子捂住自己的嘴，突然意识到她今天理应没有去剧组，那简以舟为什么这么问？看来他也有脑子不清醒的时候。
幸好他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喵喵喵开始输出：“吃什么吃？我还没吃上晚饭呢！饿死了，动作快点给我做饭！”
简以舟听着小猫乱七八糟地叫了一阵，骤然停下，又乱七八糟地吼起来，差点要笑出声。
鸡蛋被打散，打蛋器碰撞着瓷碗的声音叮叮当当响，简以舟的声音也伴随着响起来：“那你今天在家干什么了？自己呆了一整天不觉得无聊吗？”
祝灵妙歪歪头思考了一会儿，又摇摇头，意思是她不无聊。
“那你干嘛了？”
床单和被子整整齐齐，和简以舟离开时一样，客厅的沙发上和她的小窝里也没有残留的猫毛，简以舟又笑：“我知道了，你是长大了懂事了，自己把家里收拾了一遍，是不是？”
小猫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总觉得这家伙今天说话有点温柔但夹枪带棒的阴阳怪气，干脆呼噜噜地叫了一声，调下流理台，跑到床上把被子踩乱，等饭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