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的？”

纪昭绕到了她的背后，凑近耳畔，吐出几个字，身前的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元晴初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愈发昏沉的脑袋晃了晃，踉跄着转身，对上负手而立的女子。

“郡主殿下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偷喝酒的，饶了我吧！”

少女见到纪昭面容的一瞬间，愣了一下，随即哭丧着脸，就要往地上跪。

对方也愣住了，真没想到在这种场合她还敢喝醉，也不怕被那些所谓的京城贵女抓住把柄。

看着她朝地上栽去，纪昭一把拉过，目光落在少女脸上的红晕和嘴角可疑的液体，认命地把她扶起，往繁花深处走去。

没走几步，纪昭的双腿仿佛被钉在地里，一步也动弹不得，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能移动半步。

似乎想到了什么，纪昭试探着对元晴初说道：“你别怕，我只是带你去后面的凉亭里醒醒酒。”

过了几息，那种奇怪的禁锢感逐渐消失，她瞪着尚未清醒的元晴初，意味深长地点着头喃喃道：“就算不是你，也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说着，纪昭带着她到了自己和曲静妤常来的亭子，藏在院落花间，被花墙隔出一片僻静地，别有一番意境。

秋日微凉的风拂过亭上悬挂的竹帘，伴着清脆的碰撞声，一同掠过元晴初身边，可这人却无半点清醒的迹象。

“我便料到你在这里！”姗姗来迟的曲静妤刚安顿好那些官家小姐，跟母亲禀报完便来寻不见踪影的好友。

可走近时，她在发现这亭中除了纪昭外，还有个人正随性地趴在栏杆处。

“这是……元小姐？”曲静妤仔细瞧了瞧，虽然今日第一次见她，但这印象不可谓不深，“你灌她酒了？”

一听这话，纪昭气得一下子站起来，疾步走到元晴初和曲静妤中间，指着神智不清的那位道：“我怎么可能灌她酒？我还没说她偷喝了我珍藏的甘酿呢！”说着还瘪了瘪嘴。

曲静妤被她这么大的反应逗笑了，柔声道：“好好好，是我错怪你了！那你为何把她带到这儿来啊？”

问及正事，纪昭严肃了神色：“我怀疑方才的事，和她有关……”接着便把自己的所见所想一一道出，越说越坚定自己的想法。

曲静妤闻言，的确觉得有几分道理，可两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盯着少女发愁，几道身影走近了凉亭。

“郡主殿下、曲小姐，奴婢是元府的婢女，来寻我家小姐。”

小姐们的宴会特意屏退了侍女，桂枝等了又等，一位位小姐走出去，唯独不见元晴初，这才急了，拜托曲府的下人带自己找过来。

见元府人出现，曲静妤和纪昭也不好意思押着人不放，只好压下心中疑惑，送她们离开。

元府马车上，桂枝在外面驾着车，元晴初一个人歪歪斜斜地靠在车里。

“怎么醉成这样子？人间的酒当真这么好喝，比晨露还好喝？”男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车厢内。

景星施了个术法，一道绿莹莹的流光飞到元晴初眉心，少女不由得轻蹙眉尖，转瞬间平静下来，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

元晴初只觉得眉心突然被什么东西冰了一下，一个激灵，人便清醒了过来，那些醉酒后的不适感竟消失了。

少女起身抬眼，只见一男子坐在自己身侧，刚要叫就被捂住了嘴巴。

“是我是我！”景星怕惊动桂枝，连忙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元晴初挤眉弄眼。

哦，她还当是谁，不过是妖怪而已，没事了。

元晴初放松下来，扒拉掉男子的手，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事。

“是你用妖术让那些人出丑的？”元晴初突然想起那些怪异的场景，一切都仿佛有了解释。

景星昂起头点了点，眉眼间皆是骄傲。

“不错不错，也不枉我跟着你跑来跑去，你还是有点本事的嘛！”

其实直到现在，元晴初也不太能接受这个世界上有妖的存在，只不过是先前那试炼中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让她不至于太过惊讶，方才那一刻，这些妖怪啊、法力啊才算有了实感。

“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去找下一个灵呀？”

“……”

元晴初沉默了，可景星却不明白，只当她没听见，刚想再说一次，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少女眼中闪起希望的光芒：“桂枝，我们到家了？”

可桂枝否定的回答却传了回来：“小姐，是有辆马车拦在前面。”

元晴初掀开帘子，正对上对面马车中那人的眸子。

林洵舟的嘴角还是那个弧度，温和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这是我家公子给元小姐的帖子，劳烦姐姐转交。”

小厮的声音从近处传来，桂枝走进车厢的前一刻景星隐匿了身形。

一张帖子递过来，马蹄声响起，林府的马车离开了，桂枝也出去继续驾车。

“写的什么？”景星出现，好奇地凑近元晴初手上的笺纸。

纸上不过一句话——“明日未时祈湖有祈水节，诚邀元小姐一同游船，共览京城风光。”

“这是什么意思？他要约你出去玩？”

元晴初没反驳。从字面上来看，林洵舟的确是这个意思。

“不成不成，你还要和我去找灵呢，哪里有时间和他玩？”

景星在一瞬间察觉到了危机感，有缘人和自己有正事要做，可这个人类却接近有缘人要耽误他们的正事，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可这话到元晴初耳朵里就变了味——难不成她往后每天就是陪着他到处瞎跑找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灵？

这样想着，元晴初把帖子一合：“说不定他要告诉我我爹被调来京城的线索呢？这游船，我去定了！”

说完，“哼”了一声，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对方。

景星则认为有缘人反悔了，一时也心生委屈，沉默着离开了。

两个人之间的静默就这样持续到了第二天，元晴初可不管某妖气不气，晌午便带着桃枝、桂枝出去了。

祈湖上，各式画舫游船不时传来乐声，上面的人也大多衣着华美，在这烈日下更似仙境。

林洵舟早早便到了，元晴初登船时，他正背对着自己望着某处风景，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似乎比寻常更有力。

“林公子。”元晴初行了一礼，男子才回过神，转身回礼。

又是熟悉的笑意，她已经想到了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无非是扯东扯西，一通客套话之后再说正事……

“前几日的异象，元小姐可知道是其中缘故啊？”

听到男子如此直接地进入正题，元晴初怔住了——异象？这几日哪有什么异象，除非是那日……

少女脸色不变，只是一味地装傻：“什么异象？林公子说的我不大明白。”

“元小姐，那日我看见了，一幅字、一只鸟、还有你和一只兔子，虽然不知其中联系，但我想你是知道的。那日为何所有人都停了，唯独我和那鸟可动，又为何在你和兔子出现的那一刻恢复了正常呢？”

少女不语，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风卷起波澜，湖水轻拍船壁，迸溅出几滴落在船上。

大街上，人群熙攘，无人在意的空中飞过一只驮着兔子的鸟，倘若叫人看见了，那可算一奇观！

“就这一次，以后别想让我载着你！”余铮一边朝着祈湖的方向飞，一边骂骂咧咧。

没用多久，两妖便落在了林家的船顶。

在他们落下的一瞬间，船突然晃了晃，已经起身赏景的两人猝不及防被闪了一下。

“元小姐！”林洵舟及时扶上元晴初的胳膊，稳住了身形。

少女微微颔首道谢，随即便立刻从男子手下退出来，保持了一小段距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古怪，都看出了对方心里另有打算，却又维持了基本的体面。

元晴初看了看相对平静的湖面，不懂这船怎么突然晃了，起初还当是对方设计让她放下戒心的手段，但看他的神色，似乎也很意外，并不知其中缘由。

一鸟一兔也奇怪地看了看自己与对方，“就我们两个落在船上，怎么可能晃得这么厉害？”

两人两妖暗自疑惑，可真相很快便摆到了他们眼前。

方才的晴空万里像是幻觉，转瞬间被乌云所吞噬，水面无风而动，一下比一下卷得高。

湖上的一艘艘游船，霎时间一齐晃动起来，被焦躁的湖水所操控。

一阵剧烈震荡，靠近栏杆的两人身形不稳，眼看着就要栽进水里，景星和余铮见势不妙，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的，化作人形跳下来救人。

仿佛一道屏障将余铮隔绝在外，他怎么也抓不住那林洵舟，而景星却像是被什么吸住了，和两人一同掉了下去，独留余铮和船上的林府下人大眼瞪小眼。

林府下人此刻也顾不上查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人是何来历，一个又一个地跳下水去找那落入水中便不见踪影的自家少爷。

这边动静不小，四周游船上的人都注意到有人落水了，但也不过是观望一番，惟有一画舫靠近，跳下来一人加入了救人的队伍。

落水的三人掉到水里，连个响声都没听见就消失了，不像意外，倒像是心甘情愿沉下去。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并无生还希望的时候，林府下人和画舫上跳下来的人带着他们浮出了水面。

“元小姐，醒醒！元小姐！”舒雁随手扯过一块纱帘，遮在自己和元晴初身上，不停呼唤着昏迷的少女，却得不到回音，另外两人也是一样。

一群人急忙调转船头，将三人送医。

与他们的慌乱不同，一深山中，身着繁复服饰的女子悠悠转醒。

元晴初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呆坐了半晌，最后认命地起身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