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拍打在花棠瘦小的脊背上,衣服全部打湿,牢牢贴在身上。
看到地上那人时,她双腿一软,脑海那根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弦轰然炸开,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她几乎爬到那人跟前,隔着被雨水冲散的发丝,颤颤巍巍伸出手臂,把对方身体翻过来那一刻,心脏骤然刺痛!
那是她的儿子!
不、不会的,儿子只是去给她买包子,怎么可能会死呢?不可能……不可能的……
“儿子,儿子你醒醒,是娘啊!娘来找你了!是不是饿坏了?娘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怀着一丝侥幸,花棠的手无意探到对方的鼻息——
“啊!!”她身子一抖,差点把儿子的身体甩出去。
死了……真的死了……
雨势越来越猛,头顶像是有一盆盆凉水砸下来,砸得她头昏脑胀。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她情绪崩溃大哭,心脏像被凌迟,心如刀绞。
她用力摁住胸口,大口喘息:“我这一生行善积德,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可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被夫家赶出家门也就罢了,可是我的儿子也离我而去,非要把我赶尽杀绝才罢休吗?!”
雷音涛涛,电光在云层中穿梭,剧烈的雷电好似把天劈出一条缝,巨响回荡在天地之间。
花棠眼神幽暗,心里压抑着涛涛恨意,目光像是淬了毒般,怨愤而冰冷。
“好,若是非要如此,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一向瘦弱的她此刻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上前把尸体抱进怀里,接触到尸体的两条小腿,只觉得手上一空。
感觉很不对劲。
蹚着泥巴回到破庙,她第一时间撩开尸体的裤脚,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令她死死捂住嘴,哭声化作一丝丝呜咽。
本该是两条白白胖胖的小腿,此刻腿肉全被剥离,露出两截阴森森的白骨,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刹那间,她恍然想起前段时间取之不竭的肉……她大彻大悟!
傻小子!为什么这么傻?她根本不稀罕那几块肉,她只稀罕她的儿子啊!
花棠喉咙酸痛又恶心,抱着尸体哭了整整一晚,直到双眼肿得厉害,喉咙再也无法发声。
把尸体埋了以后,花棠其实有回去找过刘樵,她本想告诉儿子的死讯,看看对方是何反应。
结果她路过花田,不经意看到印象中那张熟悉的脸,身下骑着别的女子时,她深深感到膈应。
果然,她就不该对某人抱有一丝奢望。
同时花棠暗下决心,既然她活着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死了变成魂魄,化为厉鬼生生世世纠缠着陵西村这群刁民。
她要让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远去的记忆逐渐回来,花棠狠狠抬袖抹去泪水,转而瞪着眼前这帮人。
“原本我的计划天衣无缝,谁知道昨晚收网的时候,碰上了你们。”既然枫舟寒他们向着那群刁民,那就是一丘之貉,她自然也跟着恨上了他们。
但是根据之前的猜想,比起花棠的遭遇,枫舟寒更关注另一件事。
他有预感,若是这件事不弄清楚,事情会越闹越大,甚至有可能会威胁到整个灵界的安危。
“在背后帮你的是谁?”
花棠盯他良久,深吸口气:“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枫舟寒面色凝重:“之前救走你的那团黑雾,跟刘樵体内的未知灵力一样,来自六界之外。”
“我不知道。”花棠红唇微抿,转而背过身去。
“是吗?”枫舟寒顿了顿,指尖硬生生把刘樵体内的未知灵力捏出来掐灭,又道,“如果不是那个人给你提供未知灵力,你又如何能利用刘樵借刀杀人?”
果不其然,提到那个人时,他清楚观察到花棠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脸色有些不自然。
这就证明她心里有鬼。
看来这次他不得不用上必杀技了。
在众人惊恐的神色中,枫舟寒拿着从储存袋里摸出来的吐真药水,越过阵墙,径直走到花棠面前。
“对不起了。”
下一刻,枫舟寒出手!
花棠大惊本能躲开,可枫舟寒的速度太快,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对方锁了穴道,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就这样,半瓶吐真药水进入花棠的肚子。
江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还可以这样,没想到枫舟寒竟连吐真药水这种旁门左道都有,还有什么是他没有的?
院子中央,枫舟寒盯着她的双眼,淡淡出声:“我问你,昨晚救走你的黑雾是什么东西?”
“是…是……不能说……不……是黑、黑袍道人。”花棠瞳孔接近涣散。
枫舟寒暂且将这个名字记下。
他又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花棠被吐真药水刺激得神志几近崩溃,回答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他是我的……恩……恩人。”
枫舟寒:“为什么?”
“因……因为……”花棠涣散的瞳光逐渐汇聚起来,眼看神志就要恢复清醒。
遭了!
吐真药水之所以被称为旁门左道,是因为用在人身上多了可能会变成白痴,但在非人的生物体上就不会,比如鬼。
所以枫舟寒毫不犹豫将剩余的吐真药水喂了下去。
花棠眉间皱成一团,看着极为痛苦。
枫舟寒默念了几声“抱歉”,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跟你的恩人,是怎么认识的?”
“我、我们……”
那时——
去了一趟陵西村回来,花棠来到郊外的小溪边,那里也是发现她儿子尸体的地方。
她身披红衣,怀着满腔怨气与怒火,毫不犹豫地跳入河中。
这件红衣是她在路边捡的破衣服,传言说人在死前穿着红衣自尽,怨气便会附着在衣服上,凝成厉鬼的魂。
可是这个方法并没有奏效,她确实有了魂魄,但在人间只有七日时间。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她崩溃,她蹲在地上失声痛哭,默默看着流水将她的尸体冲向远方。
许是上天听到她的心愿,某天一团黑雾向她聚拢,化作人的模样。
对方第一句话便是:“你想报仇吗?”
花棠定睛一瞧,那人身着一袭墨色锦缎长袍,衣袖与下摆用金丝线绣着繁杂华丽的图案,帽檐拉下,遮住他大半张脸。
面具戴在他的脸上,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双眼,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花棠心里恐惧,但忍不住凑上前。
“你、你可以帮我?”
黑袍男子似乎无比自信:“我是远超六界的存在,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这样吧,我帮你搅乱陵西村那些人,你帮我做事,怎么样?”
花棠眸光忽闪,紧接着又黯下去,声音很小。
“我……我需要帮你什么?”
黑袍男子摊开掌心,掌心凝聚着一股纯粹中闪着黑气的灵力。
“你不是想报仇吗?把暴虐灵力种在你想报仇的人的体内,他就会听你的,你让他怎么样他就会怎么样。”
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这股灵力所吸引,眼中冒出贪婪的光。
这对弱小无依的花棠来说,确实是一份不小的诱惑。
鬼使神差收下了以后,黑袍男子二话不说,再次给了她许许多多这样的灵力。
她眉头一紧,不解问道:“这是?”
“我要你,把这些暴虐灵力散步到灵界各个角落,让更多人沾染上,很快整个世界的人就会变成一群行尸走肉。”
此人的欲望和野心似乎远超她的想象,一时间花棠竟有些犹豫,她试探询问,然而话才说了一半,便被那人冷冷盯着。
那眼神,像是在看死人一样平静。
花棠脖颈一凉,识趣地闭上嘴。
思绪收拢,她难受得跪倒在地。
“就……就是……这样。”
听花棠描述,枫舟寒陷入沉思。
这个黑袍道人难道跟六界之外的世界有关?原来那些未知灵力真实名字叫暴虐灵力,全是那人所为!
太过分了!
枫舟寒暗暗攥紧拳头。
听说灵界百年前,便遭受过六界之外的强者入侵,那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甚至比灵界内部爆发的那场战争还要厉害。
若不是当世神尊以身化作结界,封住出入口,怕是整个六界也不复存在。
难道百年前的悲剧又要上演了吗?
为今之计他们应该早日回到清越宗,报给师尊为好。
此刻花棠体内吐真药水的效果也消失得差不多,紧接着大脑恢复以往的清明。
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中交代了什么,她连想拍死自己的心都有!
这下她是真的死定了!
此时,枫舟寒回过神。
“不如……你随我去鬼界?”
花棠绝望摇头,连声苦笑:“已经晚了。”
什么?
她话音刚落,一道黑气猝不及防飞去她的眉间。
“噗嗤”一声巨响,花棠的身体毫无征兆地爆开,内脏脑髓液哗啦啦流了一地,鲜血大部分溅到枫舟寒白净的衣服上,清幽的小院子秒变凶案现场。
“啊——!!”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胆子小的瞬间晕了过去,还有一些胆子大的纷纷挤到村长屋子里头。
原地只剩下枫舟寒与江眠。
“阿眠,快躲到屋里去!”
这是一股怎样的力量?就算枫舟寒是炼虚中期,也不由生出一丝忌惮。
江眠皱皱眉心,枫舟寒从未用如此严肃的声音跟他说话,看来今日是遇到对手了。
他现在实力,于枫舟寒而言就是负担。
“那你一个人小心点。”江眠叹了口气。
枫舟寒亮出冷鞘剑,紧盯天边那簇刚刚冒头的小黑点。
下一秒,黑雾铺天盖地向他席卷而来!
枫舟寒侧身,把剑横在身前,剑光与黑雾两两相撞,一时竟不分高下。
他眉锋犀利:“你是谁?”
黑雾凝成一道身影,黑袍道人立于屋檐之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