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很多“疯子”?
这算什么?
俞白伸手薅走灵瞳手里的笔记本,不信邪似的低头看了眼。
……还真是。
“他写这么多疯子做什么?”
灵瞳摇了摇头:“这估计得去问他。”
俞白:“……”
俞白琢磨了会儿,忽然眸光闪动,看着笔记本说:“我记得卜思盖斯好像说过,她说这里的村民就像这个村子的名字一样,都是疯子。”
灵瞳忽然想到什么,也说:“小猎子也说过,老爷爷也是疯子。”
“难道这村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俞白眸子抬起来,灵瞳对上去。
……或许,他们应该找个人问一下。
俞白:“那个小猎子很可疑。”
灵瞳:“捉来问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阿奇沃乐在一旁一脸蒙,这时才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带我一个?”
俞白和灵瞳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阿奇沃乐:背后阴森森的是怎么回事?
***
傍晚时分。
小猎子从家里出来,锁上门后拐弯进了树林。
而此时躲在角落里的二位……
两人一上一下,在暗地里观察小猎子。见人出来了,灵瞳低下头,问俞白:“他进树林里做什么?打猎?可是他也没带猎枪啊。”
俞白望着小猎子的背影,眯了眯眼:“跟过去看看。”
灵瞳:“好。”
两人从角落里出来,一前一后,东躲西藏跟着小猎子走进树林深处。
小猎子快步走着,半途忽然停下来。身后跟踪他的两人见状立刻闪开,一人一棵树躲好。
小猎子转过身,疑狐地扫了一圈身后,转回来挠了挠头。
他继续往树林深处走。
两人在树后面躲了一会儿,不约而同从树后探出一点脑袋。
小猎子已经走远了,两人于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从树后出来,继续跟踪。
小猎子最终在树林边缘处停下,两人则是又找了一棵树,躲起来暗中观察。
树林的边缘是一条湖。
湖水清澈,伴随着悠悠晚风,和雀鸟归巢时的鸣声。两人从树后面探出一点脑袋,望着湖边的人。
小猎子低着头,安静地站在岸边。
傍晚时候的夕阳光照在湖面上,湖水波光粼粼,泛起涟漪。某一时刻,小猎子忽然蹲下身,在地上摸了几块小石子,用力丢进湖中。
湖水荡漾,片刻后恢复如常。他把自己枕在臂弯中,望着水中的自己。
忽然平静的湖面再一次掀起波澜,往上看,他哭了。
“骗子!都是骗子!”
骗子?
谁是骗子?
后面的两人同时发出疑问。
“说好了要教我怎么打猎的,结果自己先走了!”他喃喃说着,抬手用手腕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他从旁边又摸来几颗石子,又用力丢进湖中。
刚好附近有一条鱼游过来,莫名其妙被吓了一遭,甩了甩尾巴,击起一捧水洒在小猎子身上。
“操!”小猎子弹簧似的弹起来,骂骂咧咧擦干净手臂上和脸上的水滴,“你条死鱼,看我不捉了你烤着吃!”
或许是对方火气大到了显而易见的程度,小鱼扑腾两下尾巴,飞速游走了。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伤感,还没全部发泄出来,就中途被鱼打了岔。他又蹲下来,酝酿了半天,感觉早就消失不见,就算把过往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还是憋不出来。
小猎子选择放弃,撑着膝盖起来,冲平静的湖水骂道:“妈的!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骂完就转身准备离开,可谁知刚走出去两步,抬头就见到了俞白和灵瞳。
“你们——”他说着,忽然一顿,“你们跟踪我?!”
两人并肩站着,安静地望着前方。
小猎子虽说一身腱子肉,可是这个时候,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照理来说,他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其实完全不在话下,可是这时候他却没有要和他们打架的意思,反倒是有一种感觉,让他放下戒备,走到他们面前。
他开口问他们:“有话快说,我还要回去烤鱼吃。”
俞白:“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小猎子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鱼呗,还能有谁!”
俞白:“是刚开始的时候。”
“你刚开始的时候是在和谁说话?”
“谁骗你了?”
小猎子:“……”
他没有回答他们,而是半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两人也没有让他快点回答,而是安静地站在一起,看着他。
片刻后,小猎子才开口说话。
“其实你们不用跟踪我的。”
两人一愣。
什么意思?
小猎子说:“爷爷和我说过印记的故事,我知道你们肯定见过爷爷了,所以就算你们不跟踪我,我也会想办法找你们的。”
……
他是个孤儿,生来就被抛弃,是在一家破旧的福利院里长大的。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得什么是遗弃,只知道福利院里的日子很惬意,无拘无束,还有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可以一起玩。
可惜福利院却意外失了火。
彼时还只有七八岁的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几天,才走到了这里,被一个外出打猎回来的老爷爷拾回家中。
老爷爷说,家里就他一个人,可以不用担心中途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如果真的有人闯进来,他也不用紧张害怕。
他那时候也还不懂得什么是家,只知道老爷爷对他很好,教他很多东西,偶尔还会讲有趣的故事给他听。
十多岁的时候,他搬了出去,就在老爷爷家对面。
有一天晚上他睡不着,于是开了门,溜去对面的老头家里,找他说话。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后,房子的门便被人打开了。
小猎子昂着头,拽了拽老人家的衬衣下摆:“爷爷,我一个人睡不着,有点害怕,我能不能进来和你说说话?”
老人家低下头,笑着说:“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怎么,搬出去了就把我这老头当外人啦?”
小猎子:“唔……”
老人家没忍住笑出声,终于放过他,招呼他进去。
“进来吧。你这孩子也真是,大晚上的穿这么少就出来啦?去床上坐着,爷爷找件衣服给你披上,小心着凉。”
小猎子道了声“好”,迅速爬上老爷爷的床,瞪着小腿,等对方摸过一件衬衣,给自己披上。
衬衣很大,他便捏着衣领,又裹了裹。
老爷爷坐上来,小猎子便一头扎紧他怀里。
“怎么又睡不着啦?是不是又有谁跟你讲鬼故事了?”
还好这里也有很多像小猎子一样大的小朋友,他们并没有嫌弃或者排斥他,反倒在一起玩的很开。
那些小朋友经常会扎堆围在一起,等到夜晚降临,一个一个轮流讲故事。有的时候还好,不过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迷上了讲鬼故事。
老爷爷经常和小猎子说:“这世界上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可当一切都刚刚好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就算神来了也要琢磨片刻,更不要提一个一字开头的小屁孩儿了。
即使他说自己已经不小了,但在老人家眼里,管他是一字开头还是三字开头,都是小屁孩儿。
小猎子没有说话,安静地窝在老人家怀里。老爷爷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
某一时刻,小猎子忽然抬起头,瞪着大眼,望着老人家问:“爷爷,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老人家换了个姿势,把小猎子搂过来,“这世界上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不过……”
“不过什么?”小猎子看过来。
老爷爷说:“不过这世界上却有神明。”
“神明?”小猎子满头问号。
他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字,也从未在老爷爷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于是他接着问:“什么是神明?”
老爷爷说:“神明就是守护神啊。他守护着我们、守护着一方土地,保佑我们年年岁岁,平安喜乐;保佑着地方来年风调雨顺,诸事顺遂。”
小猎子:“那爷爷你见过神明么?”
老爷爷摇了摇头:“神明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人看见?”
小猎子有些失落。
老爷爷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不过爷爷我还真见过。”
小猎子倏地抬起头:“真的吗?爷爷你快说,神明长什么样子?”
老爷爷说:“我想想……应该是长着一个人样,不过背后却长着很多藤蔓,整个身体下半部分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花朵。”
“噢对了!神明胸口有一个印记。”
“印记?”
老爷爷点了点头:“爷爷也说不清楚,这样吧,爷爷画给你看。”
小猎子:“好!”
老人家从床上下来,迈腿走到木桌子前,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摸了本本子出来。接着,他又找来笔,翻开本子的第一页,画了一个图案在上面。
“给。”他把日记本递给小猎子。
小猎子接过仔细瞧着:“哇!好好看啊!”
“咦!爷爷,这个图案不就是我们墙上的那个么?”
老爷爷说:“对啊,就是墙上的那个。”
“这是神明给我们的惩罚。”
老爷爷把村子过去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小猎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可是他们说这是神明的恩赐啊。”
老爷爷摸着他的头,意味深长:“是啊……这是神明的恩赐,但也是神明的惩罚。”
小猎子有点晕了,干脆不去想那些,反倒是从老爷爷手中薅过笔,学着样子,在第二页又画了几个。
他举起本子,笑着问老爷爷:“爷爷你看!”
老爷爷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眼,点头说:“画的真不错。”
他收好日记本和笔,重新坐回床上。
“好啦,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小猎子却摇了摇头:“不好!不要!我今天要和爷爷一起睡。”
“爷爷晚上睡觉打呼噜的,吵到你就不好了。”
小猎子捂住耳朵说:“没关系,这样就听不见了。”
老爷爷摇头笑了两声,拿他没办法,便搂着他,躺了下来。
夜色安静,凉爽的晚风从窗户缝里溜进来,小孩子睡得很快,没过一会儿便呼呼打起了小呼噜。
老爷爷却是翻了个身,把人抱到里面,搂着他,轻轻拍着。
……那天他本以为还能再在他屋子里蹭上一觉,便早早起来,进林打了一只野兔回来。可是没想到等来的是再也听不到的故事、再也等不到的安慰,和再也蹭不到的晚安。
“所以当你说印记是惩罚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肯定见过爷爷。”
小猎子说:“爷爷告诉你,肯定是觉得你值得信任。”
小猎子说完后,三人都安静了片刻。
俞白忽然动了动,摸出灵瞳从老爷爷家里偷走的笔记本。
他把笔记本还给小猎子。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小猎子抬头。
俞白说:“你知道老爷爷为什么会写很多‘疯子’在上面么?”
小猎子有点蒙:“什么疯子?”
……看来他并不知道。
小猎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爷爷也没说过这件事。不过……”
灵瞳:“不过什么?”
小猎子说:“爷爷每次说‘神明’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都怪怪的。”
“我笨,猜不透里面的意思,也没敢问爷爷。”他说着又看了两人一眼,“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爷爷选择相信你们,肯定有他的道理。”
“你们能不能搞清楚爷爷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