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直，快过来！等你好久了！”颜丹琳站起来笑喊。
餐厅还算安静，女孩子这么一叫，别说程松直了，就连其他客人都看了过来。程松直可太丢人了，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了。
“程松直，我听孟承云说，你来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你哦，你不要躲得太死。”颜丹琳给他倒了茶。
小圆桌，五个座位，唯一的空座，一边是孟承云，一边是方韵言，程松直尴尬得头皮发麻，硬撑着拉开椅子坐下来，尽量不看方韵言，故作轻松道：“很忙啊，不要说你们都不忙。”
菜是之前点好的，服务员看他们人到齐，便陆续上了菜。孟承云看起来并没有十分欢喜，淡淡道：“只要我不当学生干部，不参加社团，不参与活动，不比赛，事情就找不上我。”
“那总要上课吧？写作业，做汇报，看书，交各种材料……反正一大堆。”
孟承云低头笑笑：“没有你忙。”
其实也不怪程松直，孟承云和尤嘉楠在一个学校里都没见过几次。不同学院，不同宿舍，不同课程，每个人都沉浸在全新的大学生活里，又要认识新舍友，又要组队做作业，还要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表格，哪有这么多时间穿过半个城市去见一个老朋友？
高考结束那晚，方韵言强吻程松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可今晚两个当事人坐在这里，却好似没什么交集，大家也都默契地没有提，说说笑笑地吃了一顿饭。
最后走出餐厅，尤嘉楠拉着颜丹琳：“我送你回去。”
“好啊，那，”颜丹琳的恶作剧之魂突然上线，笑道，“程松直，你送方韵言回去吧。”
“什么？！”程松直顿觉五雷轰顶，“我，我和她不顺路吧。”
方韵言似乎也要说什么，却被颜丹琳打断了：“顺的，顺的，一送就顺了。”
快九点了，大晚上的，送送女生也应该。程松直没了法，看看孟承云：“你呢？”
“我？我跟楠楠走吧，送颜丹琳回去，我们再一起回学校。”
“行吧，我们走吧，我们走……”程松直方向感不大好，对这边也不熟，胡乱指了一通，也不知道是哪边，最后被颜丹琳一推：“你们走那边！”
程松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朝着寒冷的晚风，冲方韵言道：“走吧。”
方韵言两手在身前提着小提包，显得非常淑女，跟高中时候的风风火火很不一样：“那我们走了，拜拜。”
颜丹琳一脸狡黠的笑：“拜拜！”说着挽起尤嘉楠的手，往反方向走了。
几人都慢慢地朝前走，距离却越来越远。孟承云跟着尤嘉楠，不知怎么的，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深深地看着缓缓离去的程松直和方韵言。
他们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一点也不会让人多想。孟承云看了一会，怅然若失地回过头，跟上了尤嘉楠。
“我们，高考之后就没说过话了吧？”走出一段距离，方韵言道。
程松直颇觉尴尬，说话尴尬，不说话也尴尬，可是女孩子都开口了，他不应就太没礼貌，于是道：“是啊，我应该恭喜你的，文科状元。我爸爸一直很相信你。”
方韵言深呼吸一阵：“那天晚上……”
“不要再提了。”
方韵言却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他道：“程松直，你一直都知道，高一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对吗？春游的时候，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程松直当然知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他只是很意外，方韵言的雅志，这么久都没有变。
灯光落在眼里，一下就照出了男生的不愿和女生的失落。方韵言笑笑，道：“很高兴还能见到你，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说罢，不等程松直应答，抬腿往前走了。
程松直忽然一阵没有来由的慌乱，有点像小时候要挨爸爸打了一样，看着女孩子孤单的背影，拔腿就追，从后面抓住了方韵言的手臂。
方韵言没想到，满脸的惊诧，听程松直道：“我答应颜丹琳，要送你回去的，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
这么大个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能有什么危险？方韵言轻轻挣开他的手，点点头道：“多谢。”
程松直花了快两个小时，送方韵言回去，又回到自己学校。夜一深，冷风刺骨，冻得人瑟瑟发抖。程松直心里头乱糟糟的，没回宿舍，直接去师爷家了。
刘巍思还在给学生看论文，看小孩来了，有些奇怪：“大晚上的，怎么过来了？”
“师爷，我有点烦。”
屋里有暖气，很快让程松直暖和了起来，却也有些止不住的躁动。刘巍思给他倒一杯热水，问：“烦什么？”
“就是，有一个女孩子……”
刘巍思一听，得，熟悉的剧情又来了。可是听着听着，刘巍思又觉得这剧情不太熟悉，这么委婉的表白，这么长久的坚持，这么大胆的行动，要是换了程映泽那小子，肯定直接扑上去了，现在程松直居然这么犹豫。
“松儿，不要想这么多，就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人家？”
程松直慢慢地点点头，又立刻道：“但是不是那种喜欢，你知道吧师爷？或者说，是那种喜欢，但没有到那个地步。”
“你分得还挺清楚，那你喜欢别的女孩子到那个地步了？”
程松直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陆佳的影子，鼻尖一阵酸涩。他不知道陆佳考了多少分，不知道陆佳去了哪里，不知道她学了什么专业。现在一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她吧，她那么好。
刘巍思隐约觉得孩子还差点什么，但如今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便试图帮他找理由：“松儿啊，虽然咱们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但是条件也不差，要是这女孩子成绩不好，就不要考虑了。”
程松直看着师爷，无奈道：“人家是文科状元。”
啧，刘巍思摸摸鼻子，又道：“只有成绩好也不行，得眼光也高，她要是读一些很庸俗的专业，那还是……”
“人家学哲学的，探求的是人类的终极关怀问题。”程松直差点忍不住给师爷一个白眼。
啊这……
程松直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数学的尽头，是哲学吗？”
怎么的呢？又动摇了？刘巍思寻思着，自己是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最后说了一句：“松儿，一切的尽头都是哲学。”
程松直皱眉，看着师爷回书房的身影，不知何意。
无巧不成书，程松直这厢还烦着呢，文学社便发通知说，下周六下午，罗毓老师要带他们去和外校的社团交流，让大家准备一下，不参加的提前请假。
程松直一看，竟然是要去方韵言那个学校，当即头痛起来，可是罗老师带队，他又不能不去，心烦意乱之下，刷了整整一夜数学题，舍友们都震惊了——你这么努力，是想让我们死吗？
程松直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说：“我只是想让我自己死。”
到了那日，程松直才知道什么叫做想死。他跟在罗老师后面，对外校的老师打了招呼，然后一眼就看见了方韵言。
“愣着做什么？打个招呼！”罗毓拍拍程松直。
方韵言笑笑，弯腰问好：“罗老师好，我叫方韵言，是程松直的高中同学，很巧。”
“是吗？”罗毓非常惊喜，“那可真是巧了，松儿，要跟人家多多学习，知道没有？”
松儿，方韵言眼眸一垂，遮住眼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