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她有一个很明显的被控制的动作?”
电话那头的裴诉戎一顿,重复我的话反复确认。
“是,就是像催眠一样。”
他带着庆纣在不知名的旮沓养伤,小仙人开始用现代科技联络交换情报。
“催眠?”
“嗯,那个瞳孔一下子就散了,话说这已经不是催眠,二嫂还活着吗?”
裴诉戎沉吟片刻,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好说,她的身体如果撑不住里面的灵魂,怕是时日不多了。”
“那咋办?”
“时日不多”四个字如木棍给我当头重击,一颗心瞬间悬起来。
“也不必太担心,我们这边已经寻到一点线索,你让盛老板缓着些来,万一他二哥狗急跳墙。”
“你们就不怕他狗急跳墙吗?盛汲叙现在强得可怕。”
我没有夸大的意思,他现在就是咬住盛汲势的尾巴不放,世人对他的评价根本算个屁,一心逮着他二哥势必要咬断盛老二的喉咙确定不会再起来才松口。
“抄袭?原本建立科技公司就是我正在着手的项目,只是不知道怎么落到盛总手里,到底是谁抄袭谁?”
“我是渣男,有什么问题吗?”
“脱离贝盛我还能起来,请问盛总脱离贝盛还能起来吗?”
“我可不记得万齐娱乐允许推擦边网红上线,虽然有点冒犯但请问贵司公关部还忙活得过来吗?”
以前他不爱在大众面前放屁,现在放个没完,三言两语就堵住悠悠众口,更有之前他负责的项目部员工冒着赔偿危险请辞冲到小盛总面前表忠心。
风险评估和公关部纷纷表示:莫说头发了,头都要掉了,哥你招人吗还,我们全员跳槽。
还有周郡生,她的战斗力与盛汲叙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前情侣关系。”
“当我眼盲心瞎,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除了那个渣男问点别的吧,我准备开发一款女性防卫自带报警系统的小产品,姐妹留言,我必看。”
“别骂他老婆,我怕渣男来找我谈话。”
“他老婆人也很癫但是社恐,别扒,她癫起来扫平世界不是小问题。”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戏班子再次得到验证,真正的商战不是尔虞我诈,也不是浇对方公司的发财树,是在网络上打嘴仗。
“小卫,下午你带着大棚那两个实习生去一转农大。”
业务部老大挠了挠并不存在的头发,前一秒挂了电话下一秒站起来就开始咆哮,我猝不及防被他吓得虎躯一震,连连答应拿起包跑路。
小黄车载着实习生来到农业大学门口,和教授预约好时间,他让我们去图书馆里稍等一下。
“哎汾姐,下午咱就在这儿附近吃,我们知道好多店。”
“那家米线可以,小吃街的煎饼特别好吃。”
“你还记不记得原来你追我的时候天天在这里吃煎饼,还有食堂的包子!”
这学校真是为学生的身体健康着想,食堂、小吃街里图书馆和宿舍区隔着两个大坡,搁我以前爬完就又饿了,更别提现在年纪上来了,体力跟他们俩小年轻压根没有办法比。
“汾姐?”
那俩小年轻在前四条腿抡飞快,转头我和他们起码隔了三百米。
“你俩先走吧,我慢慢跟上。”
撑着膝盖努力喘匀卡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他俩干脆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等我。
年轻人,不讲武德。
“黄老师马上就来,你们可以现在这里等一下。”
老教授在三楼办公区开会,我点点头撇下跟学弟学妹相谈甚欢的实习生钻进浩瀚的书海中,隔壁自习区的桌子上几乎是挤满前来学习的学生,越往里走越安静,甚至听不到翻书的声音,每个人都专注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他们这个图书馆比我学校的图书馆要大多了,连二楼都舍去其他功能,只做存放图书,螺旋式楼梯口直接有一个自动查询机,只要输入书号或者书名就能获得书的所在。
科技进步真是福啊。
我调转方向一头扎进排排书架之中,无数专业书籍堆砌成学生的高墙与向上的台阶,目光扫视过去,角落里斜靠着基本漫画和小说,我透过书架中间看向图书馆外还在聊天的实习生们,暗自盘算他们可能还有好大一会儿便踮起脚伸手去拿架子高处的书。
那本漫画算起来已经是我初中时候的产物,以前可喜欢了,老省零花钱买单行本来着。
如愿以偿摸到漫画书的封面,我正抓紧拿下来时,不小心碰到旁边一本书页泛黄的,封面还有些卷边的小说,书跟着手缩回的动作掉下来,我登时一惊,赶紧大步上前用脑袋给它做了缓冲,那本书滑倒曲起的臂弯,古早又充满玛丽苏气息的书名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霸道兄弟狠狠宠》。
可以,很好,没事。
我暂放下漫画书,翻开那本小说的封面,内页是一幅女人站在三个男人中间捧着心口暗自祈祷的插图,就是这个女主……
看起来有点像葛芸云。
应是我的错觉,揉了揉眼睛正要把书放回去,一只纤细的手自背后伸出来,指尖停留在书页的一角,指腹摩挲纸张片刻之后轻轻翻过,黑色的字体映入眼帘,耳边是女孩缓慢的低语。
“是你自己搞砸的人生,一点都不敢直面吗?”
我倏然转身,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站在身后,她身穿一件宽大的T恤,正漠然地看着我。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好看。
从小就那么觉得。
整个人看起来苦苦的。
当小时候的自己站在面前,我还是那么觉得。
耷拉的嘴角和下压的眉毛,你说是生气,但毫无情绪的眼睛又让人失去探究的欲望。
但此时,怪异事件带来的恐惧已经压过好奇,我咽了咽口水,一股寒意涌上脊背,浑身的汗毛竖起来。
我没办法出声,感觉喉咙处有双大手扼在上头。
“这是你搞砸的人生。”
她轻轻翻过一页,书本上的印刷字体拆开成一笔一划,倏地从纸上跃起,又缓缓落在光洁映人的地砖上,拼凑成句。
“卫汾汾觉得压抑极了,父母的骚扰及她隐瞒盛汲叙的过往成了心头的大石头,昨天有个女人在楼下等他,盛汲叙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失意,他和女人相谈甚欢,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想要坦白的卫汾汾。”
“好像自己孤立了全世界,卫汾汾回到家收拾着昨日和盛汲叙争吵过后的残局,漫长的寂静压迫着她,这时卫汾汾才留意到母亲放在桌上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串数字,是弟弟的银行账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拉开冰箱想要找点喝的,可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就连最后一瓶,她想要和盛汲叙分享的怪味可乐也不见了,她在垃圾桶里找到空瓶,那种无声无息的屈辱再次蔓延,卫汾汾拨通了弟弟的电话,得知是问可乐的事,卫老二语露嫌弃,指责她不要瞎花钱,他那有钱的姐夫可看不上这些。”
“卫汾汾挂断电话,抱膝在客厅坐了一夜,自从卫老二出生以来的委屈彻底压垮了她的神经,黎明的曙光一丝一缕渗进屋里,落在卫汾汾手边,她静静地看着地板。”
“我想去看海,是她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文字比话语还要可怕,我刻意控制心头的恐惧,但砰砰直跳的心脏和无法思考的大脑还是让情绪涌出来。
女孩抬手指着我,平静地道:
“你应该被抹杀。”
这句话如利剑刺进胸口,我顿时醒过来。
“我不想死。”
“你想,且你已经死了。”
回答我的不是女孩,之前还在看书的男生突然站起身,他双眼无神,频繁转动头部在寻找什么。
“给过你机会,可是你还是自杀了。”
又是一名学生站了起来,他们化身嗅到猎物气味的豺狗,用眼睛四处搜寻。
“如今也是按照你自己规定的命运在走,为什么要反抗呢?”
一个接着一个,我惊恐地注视着学生们站起来,沉默许久的女孩发出哨音,数十双眼睛同时看过来。
“是你选择的。”
几乎是同时,凳子翻到和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丢了手中的书本夺路狂奔,迎面的风灌进喉咙侵入肺部,门外的实习生也看了过来,他们嘴巴一闭一张,我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
这太荒唐了。
大脑只会发出逃命的指令,我无暇顾及其他东西,在校园里胡乱逃窜,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投来谴责的目光,我害怕极了。
图书馆往前五百米有个露天泳池,我拼命往前跑,直至游泳池出现在面前,我撑着围栏越过去,一秒都没思考扎进水中。
冰冷刺骨的水顿时包裹住我,女孩的脸出现在水面上,不断泛起波澜的水面扭曲那张面孔,我头次觉得自己的脸如此陌生。
阴毒的目光投射,她还在重复那句话。
“是你自己搞砸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