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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齐权的意思是弃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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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消睡了一下午终于睡饱了,继续开始执勤工作,虽然那个保洁阿姨坚称床上很宽敞,蒙冶可以一起上来跟她和蔡央决挤一挤,但怎么说蒙冶作为一个十八岁的一米八壮汉还是有点眼力见的,非常坚定地拒绝了,选择继续缩在江消边上,腰酸背痛地值夜。

“我说你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识相啊,”蒙冶道,“我们都在这呆了快三十几个小时了,你真的不会累的,我怎么感觉你平时也没这么大毅力啊?不是走几步就头疼脑热的。”

“人总是要有点执着的,”江消道,“不然跟粽子也没两样了。”

“行吧,”蒙冶道,“你也不愧是跟你爷爷一脉相传的,这财迷劲儿,我也不管你了,我先眯一会儿,真有什么情况叫我。”

结果再次一觉睡到天明,也还是没有听见江消那边传来什么动静。

蒙冶觉得自己真是要被这俩人搞到精神衰弱了。

阿姨清晨起来去打扫的时候给他们三个分别煮了两个鸡蛋,蒙冶去摸还是热乎乎的。

“太辛酸了,就为这种事,还白吃人家白喝人家的,江消,你良心不会痛吗?”

显然,江消现在这行云流水的剥蛋壳动作是完全没有半点心痛的感觉的。

蔡央决这一觉在床上睡得很舒服,她替换了江消的位置,乐滋滋地三两口就吃完了两个鸡蛋,一天的精气神又回来了。

“班长,阿姨的床上好舒服哦,而且也香香的,有种妈妈的味道——”

“胡说什么呢,你又没跟你妈睡过,”蒙冶突然想到了什么,后背发凉地看着她,“你们师门这么穷,不会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师徒几个挤一张床吧?”

“当然没有,”蔡央决道,“师傅最宝贝我了,家里唯一一个有软垫的沙发是给我睡的,他们都睡地上!”

太惨了。蒙冶简直要流泪了,林志云啊林志云,怎么说你好歹也是南派索命门的老大哥吧,怎么就混到这种地步啊!

“当阿姨的女儿肯定很幸福,阿姨做饭这么好吃,人又这么温柔,就算是住这种小棚子也都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像师傅,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家里乱得跟鸡窝一样,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师傅的——”

蒙冶心道,这话说的,听得他怪渗人的。

“是时候了,”江消突然开口道,蒙冶这才注意到她面前摆了一堆木头棍子,“就在今晚,就是今天了。”

“小神婆,你昨晚卜了一卦啊,”蔡央决瞥了那些棍子一眼,“好复杂,你们门道的东西就是玄,我也就学了点皮毛,完全不会算卦。”

“这就是算卦?”蒙冶好奇道,“我还以为要拿什么专业工具呢,这种随便撇来的木头棍子都行啊?”

“卦盘本身用什么不重要,主要是你得会算,”蔡央决道,“这里面门道多着呢,你把周易几经传背个滚瓜烂熟也不顶事,这玩意儿还是要有师传,很多都是门派里面的绝学,轻易都不外传的,想当年北派盗墓还在猖獗的时候,最有名的摸金校尉那几个就是仗着摸熟了十六字阴阳绝学这才能在中原上下地皮已经被掏空了的地界贼不走空的,只可惜听说胡爷爷那辈的经书被扯了半边,不然就能推演未来了,岂不是神奇?”

“你们家小神婆现在不就是在推演未来?”蒙冶努嘴道,“什么今夜今天的,是不是那龙终于想通了要现身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小神婆这也不是在推演未来,她推算的都是已知存在的东西,就像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这里一定会有斗金龙,所以只是在借着规律摸索罢了,又不是真的要捏着你的胳膊给你算未来哪天发大财,那些都是骗人的,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神人,随便泄露天机也会被雷给劈了的——”

“你们两个,聊得挺起劲啊,”江消坐起身来,稍微动了动僵硬的后背,“我要去睡会儿,你们也休息一下吧,龙今晚才会出现,现在可以放松一会儿。”

“你要是可以算你干嘛前两天不算啊?这费劲巴拉的,”蒙冶无语了,“害我们白白在这里蹲三天,吃人家这么多白食,你要是真的能拿到钱可一定要好好补偿人家。”

“要不是有这两天的观察,我怎么会得到这么多关于这条龙的线索,又怎么推得出来?小弟弟,你就别吵吵了,弄得我头疼。”

说着就直接二话不说地倒在床上去了,完全没给蒙冶回嘴的机会。

于是蒙冶只能指着她冲蔡央决小声道:“她刚刚叫我弟弟,叫我弟弟是吧?我记得我还比她高一年级啊——”

“放轻松放轻松,在小神婆眼里,所有人都比她小上了那么几百年,你们都是稚嫩的生命,”蔡央决道,“班长,你身上有钱吗,咱们去给阿姨买点水果呗,这几天打扰她也怪不好意思的,正好现在得空,明天就要走了,咱们给她一个惊喜——”

蒙冶想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表达感激的法子,于是也不管江消了,直接跟着蔡央决一道出门。

直到楼顶上只剩下江消一个人的时候,才听到她喃喃自语。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啰嗦。”

“我比你更清楚我现在应该干嘛。”

“你觉得我不会当好这个角色吗?天呐,我可是神婆啊。”

“不好意思,我真的觉得有点逗,不是故意想笑的。”

“你确实挺惨的,但是既然报酬这么丰厚,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下了,不然我才懒得出手。”

“你也是贱的。”

消防通道那里突然传来声音,有脚步走近。

江消立即停止自言自语,并没有从床上起身,只是偏头看她。

保洁的脸上蔓延着一种衰老的痕迹,但是比起皮肤和□□上面的衰老,她更多的是在眼神和神态当中呈现出的一种死气沉沉的颓意。

“小姑娘,”她说,“你的同学都回去了?”

“没有,”江消道,“她们去给你买水果了。”

阿姨笑了,将湿手在抹布上擦干,放置在椅背上,有些小心翼翼地走近床沿。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话,”她道,“为什么呢?你比较怕生吗?还是不喜欢我?”

“我怕我会哭啊,妈。”

蒙冶他们再回到楼顶的时候,江消不知道去哪儿了,隔了老远都只能看到床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是个成年人的形态,绝对不是江消。

“阿姨,”蒙冶走近这才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在这睡觉的那个女孩子呢?”

她这才如梦中惊醒般的,抹了抹脸,蔡央决也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阿姨,你是在哭吗?”

她凑近过去趴在她的膝盖上,掏出了纸巾给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像一条乖巧的小狗。

“不会是江消欺负你了吧,”蒙冶水果都差点没拎稳险些落在地上,“这人真是的——”

“不是,不是,”她揉了揉眼睛,用蔡央决递给她的纸巾擦泪,可偏偏却还是止不住似的,“不是她——”

“她去哪里了,”蒙冶四处查看,“不是说了晚上那东西才会来的吗?”

“她去,去买鸭子了——”

“什么?”

这回不仅仅是蒙冶,连蔡央决都迷糊了。

“好端端的买鸭子做什么,”蒙冶莫名其妙,“这人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是不是觉得明天要走了就一定得大吃一顿,还算她有良心,会自己去出钱买食材。”

“不是——”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将脸埋进了手掌里,“她说她要给我做,做我最喜欢吃的那道啤酒鸭——她说她这些年,已经练得很好了,比我在家里做的,还要好了——”

蒙冶和蔡央决简直一头雾水,怀疑江消为了吃那顿什么啤酒鸭,又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方法让阿姨当真了。

蒙冶甚至都有点生气,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把人搞哭吧,这都什么事啊。

只是蔡央决迷糊归迷糊,本来就是个单纯的性子,被接连带着跟着一起哭了起来,莫名其妙的,搞得他站在中间相当尴尬。

幸好这时候江消回来了,手里拎着袋刚宰杀切好的新鲜全鸭,站在门口,脸上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哦,你们回来了。”

“江消,你这是在搞什么,把阿姨弄成这样——”

就算是畏惧她的力量,蒙冶也还是忍不住上去想说两句。

“啊呀,妈,”江消换了只手提它,“你怎么还在哭,我都说了,你这样搞得我也很想哭。”

“对不起,权权——”她哽咽道,“妈妈对不起你——”

蒙冶跟蔡央决几乎是呆愣在了原地,随即又发现出些许的不对劲。

“别说了,”江消道,径直走到砧板面前,将被切成小块的鸭肉放在水龙头下面娴熟地冲干净血水,“烦死了。”

蒙冶从侧边看过去,能够看到江消虽然依旧是那副表情,但是眼眶里面却不断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坠下来砸到砧板上。

蔡央决扯了扯蒙冶的袖子:“小神婆,是让阿姨的儿子上了她的身吗?”

“她儿子,原来已经死了吗?”

于是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日子里提到家庭她总是这么左右闪避,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由得也有些许心酸。

蔡央决的泪腺本来就发达,被这幼儿园一样的气氛带动着一直在拿袖子擦眼泪和鼻涕,蒙冶看不下去了,扔给她一包抽纸,让她收拾好自己。

辣椒和姜片在大火里迅速爆香,炒菜的声音掩盖过了彼此的哭腔,最终饭菜上桌的时候,阿姨的眼泪总算是停住了。

“阿姨,”蒙冶试探着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家神婆虽然可以让您的孩子上身,但毕竟也只是圆您的一个念想,目的还是希望您不要太神伤了——”

江消终于在床上坐下,摁着眉心,哭得有点头痛:“我都说了,没我允许不许随便动我的身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小神婆?”蔡央决疑惑道,“你没有正式跳鼓吗?”

“这家伙怨念太重,从我那天睡午觉的时候就开始试图在抢我身体的控制权了,”江消道,“怎么说人也不是死在这里的啊,隔了这么大老远还能把魂迁过来,你这闺女的毅力实在是非比寻常。”

“闺女?”

“女的?”

江消夹了块鸭肉,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保洁:“对吧,妈。”

“权权——”她再也吃不下去了,躬身扶着桌面,就要朝江消跪下去,“神婆,神女,求求你,让我跟我女儿说说话,求求你,让我跟她说句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江消拿着筷子的手在颤抖,脸上依旧笑着,“是你们逼死她的啊。”

“权权,求求你,神女大人,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我女儿,求求你——”

“小神婆——”蔡央决看不下去了,“敲鼓吧,阿姨人很好的,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江消——”

“闭嘴吧,你们这帮圣母心泛滥的围观群众,”江消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擦,“你也是,要不要这么没出息,别忘了你死之后他们是怎么说你的,你是自杀诶,抑郁症跳楼诶,他们竟然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就说你想不开,背过头就去管别人了,你还哭,有什么好哭的——”

就这么一会儿,那保洁阿姨的额头上面已经磕出了一片血迹,看得蔡央决心惊胆战又不敢说话,只能拉着蒙冶的胳膊站在一边,由江消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场荒诞剧。

最终,只听得空气中一声利呵。

是从江消口中传出来的声音。

“江家的,你别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一切声音终于停滞,连趴在地上磕头的女人也抬起头来看那坐在此刻正端正坐在床上一脸肃穆仿佛圣者的女孩,她的手中终于握住了一柄长鼓,左右三次地摇摆着,嘴中念着细碎的咒语,像是古老的唱词,也像是诅咒的单词,神秘又充满了恐怖色彩,连带着她脸上的那份惨白都在这夕阳之下显得狰狞了一些。

这不知名的唱腔几乎持续了十分钟之久,最终鼓落的时候,那张脸上的神情终于彻底改变。

她脸上挂着已经流干了的泪痕,上前去把女人扶了起来,然后抱在怀里,轻轻拍伏着后背。

虽然那是她从小就没体验过的那种关怀,可她早就在脑海中演变过千遍万遍。

“别哭了,妈,”江消说,“是我,齐权。”

连齐权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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