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宗,北向某处。
两名身着靛蓝法衣的弟子一左一右肃色以待。
右侧的弟子始终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向四周过往的弟子行以注目,白蒙蒙的法宝光辉环在臂上,法纹忽明忽暗,其散发的危险气息让人望而却步;左侧的弟子身形高大,盘定如山,细细看去竟是闭目而立,像是丝毫不在意身处何处,偶有出入宗门的弟子到来也是皆由同伴处理通行,不当己事。
日正中天,烈日当阳,但对于修真之人而言,白天或是黑夜,骤雨或是霜寒,都不会有半分影响,二人毫不在意。
不过今日……好似格外不同。
右边的弟子频频抬头,仰看日色只见空,三个时辰过去了,仍无阳光西徂的迹象,真是奇怪了。
他看向同伴,仍是一副屹然不动的模样,若不是感受到其身上的生气,活脱脱就是一尊不会动的雕塑。还没等他怎么心中腹诽同伴,那人竟然动了!
男修一拍储物袋,法器经过炼化与他神识相连,应召而出,被那厚重的手掌一把握住横在身前,动作行云流畅,无一丝拖泥带水。
瞬间,右边的弟子见他连九瑕旗都祭出来了,头脑中名为警觉的那一弦猛然被拨动,下意识运转灵气加固了阵法。
迎长日而到。那道遁光来势汹汹,毫无缓色,目的极其明确,它就要走这方通途!
此刻再招出飞行法器也是慢了,下方两名弟子冷眼看着遁光极速飞行,之后撞向了一堵不可见的铜墙铁壁,引发了布阵术法,风驰电往联动了遁光,霹雳闪烁吓得阵法之内灵兽鹤驱雀跃,一声尖叫响彻天际,来犯者轰然现出真身,原是一架织云梭。
回防迅急,到底是敬事堂认可接此任务的弟子,哪能没两把刷子。
“来人止步!”
执旗男修运声喝止,响彻方圆,竟比从飞行法宝上被震下来的众人脸色更不好看。
护宗阵法乃是诸位大能共筑,威力自不必说,就算是万分之一的余威震慑,织云梭也承受不住,跌落一旁,法器器身大损。
不过面前这八人,也没有谁有心神分出一丝肉疼之色给它。
这五男三女,像是以这位筑基男修为首?
两名弟子打量着这一行人,目光尤其落在最前的男修身上。
一道弧线高高越过众人,抛向两名弟子处,右侧弟子骤然凝神,臂上一圈法芒由暗至明,那物径直越过阵法被他轻松接住,待看清楚后,不由缓了神色。
“行函真人门下,傅秋雨。”
做出惊人此举的却是一位女修,她从后方疾行而来,说话间毫不在意越过那名为首男修,面上尚有怒色,却不是对面前二人。
她快人快语,雷厉风行,“我等受宗门之命外出探查,要事紧急须回禀掌门,还请师弟速速通行。”
话音未落,执旗男修忍不住看她一眼,虽然女修精神奕奕,但身上还是掩不住的带着狼狈,加上这一行人身上的灵气波动异常,让男修不禁思考起了,最近的宗门传送点好像是……
再说另一名弟子检视完她扔过来的弟子玉牌,发现竟是宗内金丹大能的真传弟子,神色变得恭敬,听得此言诧异地看向女修,
“不敢不敢,师叔可通行。”
傅秋雨愣了一瞬,她倒忘了此次在宗外突破到了筑基期,不过十万火急的事情在身,现在可不是去敬事堂报备修为的好时候。她接过弟子捧上的玉牌,回头向一行人为首男修颌首致意,便看也未看其他人,召出飞剑迅速化为一道遁光远去。
“巡哥哥你看她!
毫不顾同门,只想着到掌门面前抢功劳了!”
娇嗔羞恼的一喝响彻众人耳边,却是一位面容甜美的可人儿,她向为首男子埋怨过之后,又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执旗男修看着她法袍上抵挡过雷霆的痕迹,相较于其他人不同,如何不知她便是始作俑者。
陶宝君之言听在她那位“巡哥哥”耳中或许如铃悦耳,可在某人听来就是贯耳魔音了,见少女还在胡搅蛮缠,他忍着伤痛重重咳了几声。
“我已传讯敬事堂,师兄伤势虽重却没伤及内里,还请稍安。”
陶宝君可以无视他,其他人却也不至于没心没肺,趁着少女纠缠为首男修的间隙,其他几人则带着伤员检了玉牌入宗,齐齐安慰他。
事关几人说的“宗门要事”,更是清一色的内门弟子形容狼狈地回来,无论是职责所在,还是不希望惹事上身的考虑,两名弟子当即上报了敬事堂。
为首男修抬头一睹不知何方的灵辉分化成八道光芒向各处坠去,眉间显现一抹焦急。
“宝君,你和邓师侄留下看照他,以及一会与敬事堂交接,其余人随我复命掌门!”
他似没看到少女的不满,立刻做出这个决定。
***
宗门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南华清浑然不知,不过扶月真人的异状却被正好回桃首峰的她撞了个正着。
看着一闪而逝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何事这般焦急,”南华清喃喃道,“后日是大比最后一个阶段的角逐开始,可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可惜,乾平殿的诸位听不见这一方小小弟子的担忧,否则定会苦笑她一语成谶。
“掌门,尚丘有变!”
通传过后,傅秋雨疾步进殿,神色焦急,也不欲行弟子礼就向上方之人抛下这一重磅。
闻言,扶正真人倏然变了脸色,先前察觉异样,众峰主们料想也不过是觊觎宗门资源的宵小之徒聚众所为,索性也当作一次历练让各门下精英弟子前去探查。半月前也有弟子灵讯传来,言此事并不简单,乃至于众精英弟子也错过了宗门大比,却没想到竟是那处出了问题……
八峰峰主也陆续应讯来到了乾平大殿。
思及一些往事,扶亥真人不虞地说道,“既然知晓尚丘之重,为何传音灵符中不提,还迟迟来报?”
傅秋雨面色难堪,像是有话难言。
后头的任巡一行人匆忙而来,也算是无意中解了围。
“回禀掌门,我等探查长榆山周途中发现贼人行踪诡异,进一步追踪,发现尚丘阵法被动,现已不稳。”
任巡神情凝重,寥寥数句说出各位宗门大能们最心急的情况。
虽然知道尚丘有异动定是那处出了问题,但真正被确认此事时众大能们还是不由得深吸了口气。一时间上方众人议论纷纷。
而平时趾高气扬的精英弟子们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谁也不想在这风波关头为某件事强出头去。
“我就说尚丘之外那群龟孙子不是安分的,为应原不容,早就该赶尽杀绝了!”
扶亥真人磨刀霍霍,恨不得杀到“边界”与他们大战方休。
“嘿嘿,扶亥你就知道逞嘴皮子威风。要能杀早杀了,还用得着设个破阵法让他们苟延残喘吗。”扶宜真人不遗余力地拆他的台。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阵法被破坏到什么程度了,若是已毁去二三布阵要处少不得我们要有人走一趟尚丘。”扶月真人正是在认真分析当下情况。
“阵破事小,是否有妖族余孽逃出,北上通其主族支援才是事大。掌门师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扶化真人站了起来,急声催促中间低头沉吟的掌门。
扶正真人尚未答复下一步如何行事,便有一高声打断了宗门大能们的争论。
“弟子斗胆,一事有惑还请掌门答解!”
傅秋雨终于忍不住了。
枉今日之前她还认为任巡仍是以前的那个少年,原来与陶宝君之流无甚相差,却是她看走眼了。
扶正真人抬手止住了师弟欲脱口而出的呵斥,怎么说也是探查有功的精英弟子,听听也无妨,
宽厚道,“你说。”
“敢问掌门,除我与任巡师兄等八人,以及杨奇师兄所率五人,可有其余人等受门派指令依我宗秘线外出?”傅秋雨掷地有声,脸上隐有悲愤之色。
她背后的同门面色都不大自然,任巡更是僵在那儿。
虽是疑问,但其中质疑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这不可能!”
扶宜真人眼珠一转,第一个回答了她,似乎对她接下来要说的予以激励。
果然。
傅秋雨直视掌门与众峰主,其言也肃,
“我等追寻贼子出长榆,期间二入尚丘才知晓阵法有毁的情况,还是与杨奇师兄汇合后得知,分向探查期间遇袭,宗门传送点被人有意摧毁,我们是绕道青曲河沁传送回宗的,
杨师兄等人陷落尚丘,至今生死不明。”
“这……这宗门秘线一向是由扶弘师弟负责的啊。”扶宜真人故作为难,众人也将目光投向那位默不作声的峰主。
扶弘真人着一身玉色道袍,站起来修长的身躯健硕有力,倒也能称得翩翩一个伟君子,他也知道掌门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却也不慌,他们是一脉的同门师兄弟,扶正真人怎会凭区区几句就怀疑他呢。但是牵扯到自己,于情于理他都要将这件事追究到底。
“掌门师兄,此番让我走这趟吧,我会彻查宗门传送点被毁一事。”
待扶正真人点头后,他再看向底下的弟子们,愠色道,“我不记得指派你们去察探的是长榆山周那一带,你们为何胆敢自作主张?!”
任巡身后的众弟子们心里直喊冤。
队伍里有一个任性妄为不听劝的人就算了,还有一个偏心的领队,他们也很无奈啊。
傅秋雨也一言不发,平时的好脾气早在这一趟被这俩人磨光了,就让任巡自食恶果吧。
扶弘真人如何处置任巡暂且不提,后日的宗门大比也着实让人头疼。
“尚丘之事不可不处理,更何况奇儿等人还下落不明,若真是逃出的妖修所为,指不定还有更多人惨遭毒手,”
扶化真人与扶弘一向交好,杨奇也是他放在心上的弟子,跟掌门直言道,
“停了吧。”
“不可!”
扶弘真人想也没想地驳回了,他也在乎门下弟子的生死,但心中万万没有越过宗门规矩的道理,“弟子们六年磨刀,只为今朝一展锋芒,怎能让这些宵小破坏了。”
他回身而拜,“掌门师兄,我愿先率弟子们前往尚丘,查明境况。”
掌门沉吟一会儿,“倘若是从阵法破逃而出的妖修,扶弘师弟……”
“师兄放心,我绝对不会任其逃窜联系上部妖修主族,尚丘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扶弘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掌门听之甚慰,“有你这话,我如何不放心。尚丘事大,宗门大比延后三日。”
“扶弘,我予你三日时间,召集弟子,直捣尚丘——”
“天得以清,地不以宁,修真自来多夷难,太玄弟子未受仙险之锈,若何得窥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