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聿在车里坐了很久，托纪起的福，温聿已经把十年前他和顾忌明从相爱到分手的全过程全部想起来了。
顾忌明当时给他在楼道里唱完歌，两人的关系就火速拉近。顾忌明虽然不着调，但在疼人面前简直就是天选1的程度。
入了冬，温聿的冻疮又开始长，红彤彤的，肿了一片，看着吓人，但实际上并不疼，只是有点痒。
温聿自己不介意，但是顾忌明十分介意，他自己买了药膏，天天给温聿涂，还有乱七八糟的护手霜，暖手宝。
温聿那一阵子右手做题，左手都是满当当的。有时候是被顾忌明用掌心往上涂药膏或者护手霜，有时候是握着一个暖手宝。
有时顾忌明给他抹护手霜距离太近，这小子就会偷偷嗅嗅温聿身上的香气，相当猥琐。
那是温聿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身上的香气香。
温聿一开始还以为是说自己喷的廉价香水，他还一本正经给顾忌明指了在哪里买的：“就是那里，你去吧，五块钱一大瓶，能喷很久。”
顾忌明只是拽过了他握着笔的右手，一边抹一边道：“我是说你香香的啊，有一种洗发水、香烟、还有别的香混一起的独特的香味，很淡的。”
温聿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继续拿笔写字。
青春期小孩的自尊心总是很敏感，温聿家里有很多香味，是温建国抽的。温聿怕别人闻见，就会买香水喷一下。
“好香呀温聿，”顾忌明不依不饶地抱住了他，在他颈边嗅了嗅，“是你自己的香味。烟味、洗衣粉味还有香水味构成了你自己独特的香味哎。”
温聿本来想挣开的，他猛地意识到顾忌明似乎是话里有话，回头去看，顾忌明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油嘴滑舌，”温聿没由来脸热，一把推开了他，“我要学习了，闭上你的嘴。”
顾忌明：“……”
顾忌明委屈道：“好吧。”
等到放了寒假，温聿的冻疮就彻底好了。
但是顾忌明却是失联了。
失联了足足一个寒假。
当然，高三的寒假也没有几天，两周都不到。
顾忌明又偷偷跑来了：“温聿，跟我来。”
两周不见，顾忌明好像憔悴了些，还瘦了些。
不过他看向温聿的眼里依旧是亮晶晶的，温聿本来还在家里写作业，他想了想自己还没有解完的那一道题：“要多久？”
“不会打扰你写作业的。”顾忌明一本正经。
好吧。
温聿点了一下头，穿上了大羽绒服，跟着他出去了。
路上，顾忌明试探性地问道：“温聿，你怎么都不问我这几天都去哪里了啊？”
温聿看了他一眼，没有顾忌明吵他，他确实有点不适应，准确来说，他有点忐忑不安，俗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温聿总觉得顾忌明是想给自己憋个大的，这种未知的安静让温聿总觉得很不真实，为了压下去这种感觉，他每天都在埋头学习。
挺有用的，一下子就把顾忌明抛之脑后了。
所以顾忌明今天来找他，他还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总感觉昨天刚见过顾忌明。
顾忌明突然问起这件事，温聿只好顺着他的话问：“你干什么去了？”
顾忌明脸上浮现了几分痛苦之色，又有几分欢愉，他笑了一声，道：“我去打工啦。”
“我爸爸妈妈老是骂我不务正业，说我考不上大学一点用都没有，还要靠家里养着，然后我就不服气，就自己打工去了。”
温聿微微点头。
确实像是顾忌明能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是要带我去你打工的地方吗？”温聿看着前方，问。
顾忌明轻轻摇了一下头，这一刻他的欢愉彻底压过了他的痛苦，他神神秘秘地开口：“不是。等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温聿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顾忌明把他带到了一个教堂似的地方，应该就是教堂，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教。
从大门进去每个地方都打扫得很干净，教堂前居然有一个温泉，冬天，这温泉居然还在往外喷水。
“我听工地上另一个小哥说这是个许愿池，只要把硬币扔下去，然后再找到扔下去的那枚，说明就被神选中了。神就会视线你的愿望。”顾忌明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硬币，放在了温聿的手心里。
比起顾忌明说的这个莫须有的传说，温聿的注意力倒是被顾忌明的手吸引去了。
顾忌明常年运动，手大而宽厚，如今倒是粗糙了很多，连带着还有很多伤口。
温聿问：“你的手？”
“搬水泥不小心蹭到的，”顾忌明满不在乎地回答了一句，而后催促道，“快许愿快许愿。”
温聿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实在有病。
“我不相信神，”温聿说，“神不会实现我的愿望。”
温聿谁也不相信，他只相信他自己。
“嗯……”顾忌明沉吟片刻，还是道，“万一呢？”
“而且，讨个彩头嘛。”
温聿：“……”
顾忌明真的幼稚得可以。
“要不，”顾忌明期待地看着他，“就当我求求你了？不然咱俩不就白跑一趟了吗？”
温聿：“……”
从顾忌明出现在他家门口前他就该提高警惕的，要不是他俩好久没见，一见面顾忌明还跟流浪半生似的满具沧桑感，他说什么也不会耗费学习的时间来跟顾忌明出来。
算了。
来都来了。
温聿叹了口气，他什么愿望也没有，只是随手把硬币丢进了池子里。
硬币“扑通”一声，惊扰了水面，水里两人的倒影左右摇晃起来。
顾忌明眉梢带了几分开心，握住了温聿的另一只手，催促道：“快快，快捞出来！”
喷泉池里的硬币大同小异，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刚才那枚硬币刚扔进去就藏在无数个硬币中间了，怎么可能找得到。
果然，那什么神实现愿望的说法都是骗人的。
“不要，”温聿一口否决，“好冷的水。”
听见温聿的话，顾忌明险些脚下打滑栽水池子里去，他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万一呢？”
“没有万一，”温聿面无表情地戳破顾忌明的美梦，“你要是能认出来你自己捞。”
“那我跟你一起捞。”顾忌明说。
温聿：“……”
顾忌明一脸倔强，任谁来看都知道他纯纯一犟种。
温聿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自己今天不捞这事肯定没完，要是别人他自己冷脸还能震慑对方几分，可惜他对面是顾忌明，特性就是厚脸皮，随即发动技能软磨硬泡鬼哭狼嚎死缠烂打。
明明看起来很害怕自己，结果干的都是胆肥的事。
这就是温聿对顾忌明的印象。
温聿气急了还打过顾忌明一巴掌，顾忌明转脸春情荡漾地给昆轶说“温聿摸我胳膊诶”，气得温聿很想踹他一脚，又怕被他碰瓷自己拿脚蹭他。
好在昆轶是个明事理的，他瞅了眼温聿沉得几乎滴水的脸色，讪讪道∶“顾哥骗骗自己得了。”
前车之鉴惨痛在目，温聿想着随便捞几下糊弄一下顾忌明有始有终的仪式感得了，于是敷衍地点了下头。
他将手伸到喷泉水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水，居然还是温热的。
其实凉的也没事，因为温聿的冻疮已经好了。
想到这儿，温聿抬眸看了顾忌明一眼。顾忌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反倒是一本正经地把手伸到水面下面。
温热的水中，温聿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试探性地握住了。
温聿愣了一下，偏头看向顾忌明。
顾忌明只是给他笑了笑，挨个捏过他的指尖，最后停在了无名指上。
温聿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无名指。
一枚银戒指。
温聿从水里抬起手的时候，手上便多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银戒指。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给的。
“神不实现你的愿望的话，下次要不要试一下给顾忌明许愿呢？”顾忌明握住了温聿的手，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表情很认真。
温聿滚了滚喉结，他有点没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他看向了顾忌明。
顾忌明说：“温聿，我喜欢你。”
“我搬水泥的时候就想，如果我是百万富翁，我就把百万全花在你的身上，给你买豪宅豪车。如果我只是一天一百的搬水泥的工人，那我就要把搬水泥的钱全都用来给你买东西。”
“重要的不是我有多少，而且无论我有多少，我都想全部给你。”
“温聿，我喜欢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温聿睫毛颤了颤，他看着手上的银戒指，今天天气很好，是个大晴天，太阳高悬，沾了水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温聿的脑海中一点一点闪过和顾忌明的一点一滴，顾忌明每一次朝他本来，顾忌明每一次逗他开心，顾忌明每一次惹他生气。
很久，温聿轻声问：“你也会突然消失吗？”
像妈妈一样，在某个夜晚突然消失，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很久之前失去过爱，不确定很久之后会不会也失去一次。
顾忌明想了想，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突然消失，那说明，我肯定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爱你。”
“所以，温聿，你能不能等我一下呢？”